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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行奇谈 卷一 参变 第20章 人似草木

“何必逼人太甚?”林风问。

“小孩子懂什么?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又岂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申九姑说。

“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吗?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斗到最后,谁都没有便宜可赚。”林风说。

“雪岭的人从来不讲什么便宜不便宜,只讲信义和道德。对于不讲信义的人来说,杀了喂狼,狼都不吃。小孩子还是躲得远远的,当心别人的血溅上来,吓着你做噩梦。”申九姑说。

他们的对话,于向南都能听到,但他没有开口,只是紧靠着墙,攥着双拳,盯着林风手里的电话。

这时候,林风非常希望于向南能够拿起电话,跟申九姑直接交谈,说清楚所有的事,不再让郭宝鹃沾染任何危险。可是,直到申九姑挂断了电话,于向南仍然一动不动。

林风失望之极,但他一直都知道,即使是受人尊敬的父辈,其中也不乏懦夫和小人。

“对方真是肆无忌惮,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于向南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

“于伯伯,没有什么可怕的。”林风说。

于向南干笑起来:“什么?你以为我很紧张吗?刚刚我只是在极力记住申九姑说过的话,思考破敌良策。林风,我是老江湖,怎么会为这点事害怕?”

林风点头,不想再看于向南。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擦亮眼睛,清醒头脑,尽力保护郭宝鹃,让她免遭伤害。

于树是他的好兄弟,那么,兄弟的女人就是他的至亲,如有必要,就算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要拼命顶上去。

谦叔走过来,向于向南点头,把手机放在窗台上。

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冷库里的情形。

郭宝鹃已经进了冷库,一边向前走,一边浑身瑟瑟发抖。

正在闭目打坐的申鹿睁开了眼睛,盯着郭宝鹃。

“你就是……雪岭来的先生?”郭宝鹃问。

申鹿上下打量郭宝鹃,缓缓点头。

“我的孩子与你们雪岭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找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讨还参娃?这是我的孩子,与你们说的什么参娃毫无关系。如果能够商量,要钱还是要其它的什么,尽管开口,于家都可以给。”郭宝鹃说。

冷库里寒气逼人,她说了这么多,脸前已经腾起了一大团白雾,看上去诡异到了极点。

“我们要什么?于家都给得起?”申鹿冷笑。

“没错。”郭宝鹃点头。

“可你知道不知道,你们于家的一切,都是雪岭给的。现在,你要用那些东西来交换参娃,岂不可笑?岂不大大可笑?”申鹿咧着嘴大笑。

林风心里吃了一惊,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于向南低声驳斥。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屏幕上,郭宝鹃也低声喝斥。

“我们只是来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申鹿说。

“你们究竟要什么?究竟要什么?”郭宝鹃失态,连连跺脚。

“登门讨债,还我参娃。”申鹿一字一句地回答。

“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是我的……”郭宝鹃叫起来。

“看他的脸,看他的脸……”林风突然有了发现,立刻伸手,将手机上的画面放到最大。

原来,申鹿的脸色一瞬间突然改变,不是表情变化,而是脸上的颜色由黑灰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灰黄色。

“他的脸像是……一棵人参。”明知这句话会令于向南不快,林风仍然脱口而出。

那的确是人参的颜色,而且是上等的雪岭人参,其本色和光泽都与刚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人参一模一样。

作为中医,林风每年都有机会到北方、西北的人参原产地去,当面挑选生参,带回来炮制药材。所以,他对于“生参”的样子再熟悉不过。

“什么意思?”谦叔不解。

“他与人参之间,必有诡异联系。”林风回答。

“这是于家的事,跟你没关系,走吧,走吧。”申鹿挥挥手。

“我是于家的人,我肚子里怀着的是于家的后代,怎么没有关系?”郭宝鹃双手捂着小腹,陡然间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申鹿的脸,他似乎正在发出某种消息。”林风低声说。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判断让别人无法理解,但他的第六感却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一刻的申鹿已经进入了一种神秘的状态。

“他的嘴在动。”谦叔也发现了问题。

申鹿的嘴唇的确在动,像是唇语,但又不尽相同。

“也许,他是在给某个人发送讯息?但他这样说话,怎么传送出去?”谦叔再次低语。

“传心术。”林风的心猛地一沉。

他记得父亲说过,北方和西方有些神秘门派代代相传着传心术、天眼通、天耳通之类奇术,能够突破人体的极限,达到近乎“神迹”的境界。

“他要传讯,一定是传给申九姑。”林风说。

“我去通知外面的兄弟准备,来了就好,来了就别想走了!”谦叔摩拳擦掌。

“吩咐下去,不要活口,绝对不要活口,听见了吗?”于向南咬牙切齿地叮嘱。

“知道了少爷,不留活口,见尸不见人。”谦叔答应着,飞奔而去。

“我去带宝鹃出来。”林风说。

“不,不用,不用……就让她在那里,直到申九姑露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于家对宝鹃不薄,这一次,就是她为于家出力的时候。”于向南拉住了林风的袖子,语调冷涩,五官表情狰狞可怖。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林风说。

本身郭宝鹃就是孕妇,不能待在极寒环境下超过半小时,否则的话,对身体伤害极大,直接影响到腹中的胎儿。他是医生,对这些重要数据的拿捏,远远超过普通人。

“还没有获得真正有效的线索,她不能出来。”于向南说。

“线索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林风愤然而起。

“对于我们于家来说,线索重要,超过人命。你不知道,这对于一个家族的兴亡来说有多么关键。”于向南也站起来。

“我不管,为了于树和宝鹃,我必须进去,把她带出来。”林风说。

“不要动。”于向南突然拔枪,对准林风的胸口。

原来,他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为了消灭雪岭来客,不惜跟任何人翻脸。

林风的心猛地沉下去,他发现,自己对于于家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对方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使出一切手段,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本城其他富豪家族做事的底线。

“我是帮手,不是敌人。”林风说。

“不按我的吩咐行动,就是敌人。林风,不要怪我,为了于家,我必须这样做。”于向南说。

这已经不是林风从前认识的于树的父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既不是遵纪守法的现代人,也不是讲究忠义礼智信的江湖人,而是极度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个商人。商人重利,除了利益,其它一切都是浮云。

“好,我不去了,一切悉听尊便。”林风点点头,重新坐下,拿起茶壶,自己倒水。

屏幕上,郭宝鹃仍在痛哭,但是,申鹿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嘴唇噏动的姿势。

“他到底在说什么呢?”于向南自言自语。

林风学习过唇语,可是很显然,申鹿说的不是唇语,或者说,说的不是常见的语言,而是另外的一种暗语。

江湖帮派之中,往往都有各自联系的黑话密语,也叫做江湖切口,不懂破译密码的人,就算听清了每一个字,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其实,林风也想过,假如申九姑追踪至此,双方发生一场激烈的火拼,或许就能解决问题。最怕的是,敌人不出现,只是藏在暗处袭击,就会弄得于家草木皆兵,无法正常生活。

刚刚他看到外面到处都是埋伏,也能判断出,只要申九姑来了,必定有来无回。

这就是江湖,暗夜掩护之下,一切纠纷,都要按照江湖规矩来解决。

突然,申鹿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到了门边,用力敲门。

“什么意思?”于向南皱眉。

“他想出来,一定是想跟您谈谈。”林风解释。

现在,申鹿已经恢复了正常表情,脸上的颜色也转变为灰黑色。

于向南冷笑:“跟我谈?他恐怕还不够资格。”

“我去吧,可不可以?”林风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于向南。

他并不忌惮于向南掌心里的手枪,但是,他不想撕破面子,仍然保持着对于向南的尊重。

“好,你去谈,套套他的话。”于向南说。

林风走到关押申鹿的冷藏室前,隔着玻璃,向申鹿挥手。

“把她弄出去,赶紧把她弄出去!”申鹿不停地拍打玻璃。

林风没有犹豫,更不愿回头请示,径直开门,大步进去。

“把她弄出去,快点,你们这群毫无常识的傻子,大傻子……”申鹿口不择言,“傻子”已经是最客气的称呼,后面又跟上一串恶毒异常的北方土语。

林风搀住郭宝鹃,发现她的鬓角已经结满了晶莹的霜花,嘴唇也开始发紫。

“我们出去。”林风低声说。

“跟他说……我的孩子不是参娃,跟雪岭无关,他们跟于家的恩怨不能牵扯到……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孩子还没出生,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旧账新账?跟他说,求求他,让他走,让他离开这座城市……不,你告诉于树,我们走,离开这里,去别的国家……”郭宝鹃嘴唇颤抖,语无伦次,连眼神都因过度寒冷而涣散无依。

“先出去,我会跟他说。”林风答应。

“赶紧让她出去——”申鹿跳着脚叫着。

郭宝鹃的双腿已经冻僵,一步都动不了。林风弯腰,抱起郭宝鹃,大步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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