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司直大堂上,坐着个须发花白的官员,一双眯缝眼,危险地盯着柳素鳞,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他就是六品侍御史吕元逊。而他身边,左侧坐着年逾四十的大理寺卿李忠,剩下的九名监察御史左右排开,又有衙役差官,整个大堂压抑无比。
柳素鳞抬眼就见吕元逊和李忠看脸上露出了各不相同的表情。
“柳素鳞!你……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吕元逊当然惊讶,这满身是血的样子,李忠却道:“柳大人怎么可能杀人之后还穿着血衣到处走?”
“柳素鳞,公堂之上,你为何这身打扮!”吕元逊急忙点头,李忠说得没错,能一月处置完大理寺陈案,不出任何纰漏的人,真的要杀人,怎么会穿着血衣到处走。
柳素鳞当然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杀何连兴,而何连兴不管怎么死的,现在摆明了就要栽赃在自己身上。
虽说方才路上,那小道士泼自己一身狗血,但现在正好为他所用。
“不错,何连兴是我杀的。”柳素鳞居然当堂认罪,并指着衣衫上满满的血迹:“这衣衫沾染的血,正是何连兴死前所留。”
吕元逊当场傻眼:“这怎么可能,你身上沾着的味……”
“这个啊……”柳素鳞打量自己一番,然后道:“吕大人若是去过狱囚,就该知道那地方,恶臭扑面,乃非人之地,何连兴被关其中,我杀他,染这一身污秽,并不奇怪。”
“你乃朝廷命官,为何犯下如此荒唐的罪行!”震惊的何止是吕元逊,在场众人,无不惊骇。
这司直才干了多久,竟然出这等事。
“吕大人觉得下官杀何连兴,很荒唐吗?”柳素鳞理直气壮地站在场中,问道:“辛捕头能及时将我捉到这来,诸位大人想必早有准备,下官这身衣裳可以作为物证,接下来让人证、凶器、尸首上堂,我自会阐述,如何杀了何连兴。”
原本压抑的司直大堂,气氛更加诡异。
李忠沉着脸问柳素鳞:“为何要杀何连兴。”
“何连兴犯了什么罪,李大人不清楚么,还不够杀吗?”柳素鳞故意不将话挑明,吕元逊及其他人都将目光转向李忠,李忠脸色极为严肃,最后,李忠也没解释,只是问道:“你当真?”
“当真。还请司卿依律处置。”柳素鳞掷地有声,吕元逊的表情却特别奇怪,转向李忠:“什么叫依律处置?”
“将案情上奏天听,待陛下定夺,这段期间,柳大人禁足舍人院,可由御史台派人看守。”李忠沉声道出,却让吕元逊惊讶,他看了柳素鳞又看了李忠,不解其意:“李大人!”
“吕大人不必担心,下官自会写下奏折,向官家请罪。”柳素鳞朝着目瞪口呆的吕元逊行礼。
柳素鳞就这么被禁足在了舍人院。
而负责在舍人院看押柳素鳞的,竟然是曾经在何连兴身边的十二个跟班中的四人苏明、杜垚、周祥和王仁。这四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从大牢里放了出来,且依旧在三法司当差。
四人负责将脱了外裳的柳素鳞押至舍人院,看着柳素鳞,周祥领头,想起柳素鳞到任当天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就故意拿来最大号的枷,直接给柳素鳞拷上。
“柳大人,可别怪我们无礼,你的武功那么高,这枷不够结实,只怕你跑了。”周祥满脸小人得志,柳素鳞却也没反对,只是任由刑具加身:“当然不会,有劳四位了。”
柳素鳞被戴上了重枷,却无所谓地跟着他们,去了舍人院。
诡异的就在于,柳素鳞认罪不久,原本想着要寻个法子救出柳素鳞的金市东和小道士,突然在街上看见了一张通缉令。
是小道士。
依据案子陈情,汴梁出现了个冒充道士的骗子四处行骗,悬赏捉拿。
小道士站在无人的街角,看着自己的通缉令,不屑地道:“这汴梁的衙门,画通缉令真是让人不敢恭维,我有这么丑吗?”
金市东随手拿了个斗笠把小道士的脸给盖了:“这都上通缉令了,你是一点不怕啊。”
“当然怕了,但我能怎么办?官府白纸黑字还能再吞回去不成?有空操心我,不如担心你家大人。”小道士摁了自己的帽子,他当然怕被人当街给抓了,于是问金市东:“大理寺可不是说出来就出来的地方,到了那儿啊——一旦成了阶下囚,管你是皇亲国戚也好,平头百姓也罢,镣铐加身,百般折磨。要是被发配牢城,或许有一线生机,拖久了,就惨了。”
金市东瞬间想起自己当年被何连兴抓起来,那监狱中的种种,立时背上冷汗就出来了:“你这说的怎么跟进去过一样。”
“贫道非凡人,自然知道非凡事。”小道士眼神中闪过些许得意,然后道:“先找人打听打听,你家大人现在如何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金市东担忧地打量小道士,柳素鳞还在的时候,他并不担心,毕竟他相信柳素鳞的为人,怎么都不至于为难个混江湖的小骗子,但现在柳素鳞安危未知,小道士这又给安插了通缉,他就怕自己不在,这小道士就给抓了。
“你怕我被抓?”小道士的语气有些调侃,金市东点头:“嗯,狱囚是钱称眼儿在看守,你去了准没好果子吃。”
小道士愣了一下,上下打量金市东,有些赞叹:“给我祠部牒的老头说,他徒儿很善于结交好人,看来确实没错呢。”
“少来。”金市东不以为然,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说:“算了,这么放着你也不行,跟我走吧,去见辛捕头。”
“辛捕头?”小道士想了想,然后问:“该不会是那个抓走你家大人的捕头吧?”
“对。”金市东在前面走,现在他唯一能信任的,也就是辛吉了。
小道士不知他们的渊源,调侃:“去找官府爪牙求助,你这是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