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到抚恤后，就离开了大理寺，并暂居辛吉家中。养伤这段时间，他多少也想清楚了，以后三法司的捕快是不能干了。而他的好兄弟蔺君之死了，虽说柳素鳞当堂抓住了真凶何连兴，但他却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何连兴要杀素未谋面的蔺君之。

金市东其实五天前就伤势痊愈，开始寻找答案，解决心中疑惑，然而不管怎么查，都不知道何连兴为什么这么干。他想去狱囚见何连兴，奈何典狱长根本不放他进去。

思来想去，觉得或许求柳素鳞能有用。

但辛吉却告诉他，求柳素鳞没用。

这一个月来柳素鳞没继续问何连兴的案子，说明他已经有自己的决定，不会为了任何人打乱计划。

要是对柳素鳞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不定他还会搬个椅子，看着你胡闹，就这么干耗着。反正柳素鳞是跟着临安天竺山上的道士修过道的，耐心好的时候，真的是没人能跟他耗。

“这世上人人都有破绽，多一人就多一份，你是武功比我强，还是脑子比我聪明？你既然在三法司当过捕快，就应该清楚，司直这位置，本来就是背黑锅的，迟早都要出事，劝你识相，就别来烦本官。”柳素鳞冷眼看了金市东。

一个月前，大堂上的金市东，遍体鳞伤，像棋子似的何连兴利用。只是看，就知道他在监牢里吃尽苦头。让好人去死，留下的只有苟且卑微，何必呢？不如刻薄点，把金市东逼走，免得下次还得在大牢相见。

金市东当然知道柳素鳞这话是拒人千里之外，但他想给死去的兄弟做点什么，不管柳素鳞说什么，他都跟到底了。一跺脚，不管柳素鳞用什么方法，都别想甩了他。大不了就像块膏药那样粘着，反正舍人院他很熟。

柳素鳞是八品司直，照规矩，他在舍人院住在一进的小院中。虽说是个小院，但也有厅堂、书房、卧房、厢房、厨房，小院里还有葡萄藤架起的凉棚。

富长岳正在帮柳素鳞打扫，这就是个不大的小院，但他总觉得，每次看柳素鳞进出此间，都有种形单影只，孤身来去的寂寥之感。

柳素鳞来的那天，除了些随身细软，就只带了一只一尺高的丹炉。富长岳当时好奇，柳素鳞说，那是他在天竺山修行时便宜师父送他的临别礼，要是汴梁实在无聊，可以炼丹玩。

年轻人就不该拜奇怪的方士！

富长岳感叹着，并给这丹炉除了尘，踏出门去，走在路上，寻思着接下来要去哪儿看看，检查一番还有什么需要周全的。

一阵风突然吹来，富长岳愣神之间，手上突然多了一包麻花，一份慈娘的豆腐脑，还有柳素鳞飘来的一句话：“富公公，近日多谢照应，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回头，就见柳素鳞已经关了院门，再转头，又见个壮汉直直扑在自己脚下，高喊：“柳大人！别关门啊！”

富长岳奇怪，蹲下身，低下头，仔细察看这个壮汉，一眼就认出：“金市东？你跟柳大人这是怎么了？”

这个金市东富长岳是认识的，毕竟他可是捕快里少有的好人，经常帮助邻里同僚跑腿，办些好事，舍人院这边他也来帮过忙，跟富长岳相处得也算不错。之前听说他杀了蔺君之被下了大狱，还想不通，像他这种人怎么会杀人呢？之后又听说，柳大人第一天就把金市东给审无罪了，心里那说不明道不清的难受这才去了。

“富公公……”金市东爬起来把气喘匀了，这才说：“临安天竺山难道还真是仙山不成，柳大人这武功真是厉害了，我追着他绕汴梁城跑了十八圈！十八圈！我人都快跑没了，他却什么事都没有！”

柳素鳞为了甩开金市东，硬是在汴梁城里七弯八绕，溜了十八遍，结果金市东这混账还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柳素鳞关门进屋，将身上破了的衣衫换掉。然后去书房，翻出被他骂得体无完肤的那份诬陷金市东的文书，仔细看了起来。

判金市东无罪那天，他只是指出了文书内容前后不一，与仵作验尸相矛盾的地方，还未将其他构陷内容，诸如证人证词一一核对。

既然现在要给何连兴定罪，那么这份构陷文书，就成了最好的线索，只要细细研究，一定会找到破绽。

只是……虽说隔了院子，金市东抱怨的声音仍然让柳素鳞听了个清清楚楚，不免觉得烦。但要是开门去理论，柳素鳞又觉得这行为可笑，岂不是一开门，这块狗皮膏药就进了屋子，别提多烦了。

还是将就这么着吧。

何连兴留下的文书里，第一位证人叫“龚修”，他在金市东和蔺君之的家旁边开了个卖烧鸡的小铺子，夜里看见蔺君之扛着喝醉的金市东回了家。

第二位证人叫“陈子安”，是个租住在那里的秀才，他也看见了蔺君之送金市东回家。

再来就是第三个证人，也就是听到争吵的里正王昌浩，由于两家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因此可以清晰听到金市东和蔺君之争吵的内容。

何连兴也就是依据三人证词，还有凶器搞的栽赃陷害。

柳素鳞将三人的证词反复阅读，既然这些证词能用于栽赃嫁祸，想来必定有问题，他可以在去见这些证人之前，将破绽一一找出，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事半功倍。

柳素鳞就这么看着卷宗，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读到了天黑。

此时汴梁正值三月，虽说春时已到，但天黑之后，寒气依旧袭身，柳素鳞放下公文卷宗，将凉了的手，放在灯旁热了热。

要说除了何连兴的诬告文书，倒是还有一条线索。

只是这条线索让柳素鳞头疼。

那就是金市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