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今年汴梁的元宵节皇帝陛下开了金明池让百姓游赏,自御街沿着金明池,所有沿街店铺都为了吸引客人,挂出精心制备的灯笼,整个汴梁灯火通明,欢歌之声天明不休。
自从官家下令开设交子务,由朝廷发行交子,财货比之历朝通常方便了起来,各地商人,游子云集汴梁,这元宵节也是一年比一年热闹。
今年更加热闹,有各地来的戏班、杂耍,沿街表演,或歌或舞,有西域来的外国耍子,还有各州各府的戏班、舞姬,伴随着漫天烟花,灯火旖旎变幻的景色中,整个汴梁繁华无比。
元宵佳节,普天同庆之时,身为城卫的蔺君之却不得歇息,他在元宵节请了班,现在得在城中巡逻。
元宵时节的汴梁,有两个世界,一边华灯初上,欢歌笑语,声声都是盛世繁华,一边又是因为离家游玩,或是依例休沐而无人的各处。这种时候,往往是盗匪猖獗,官府人手不足之时。
每到这时候,轮值的城卫工作都很是辛苦。
像蔺君之这种愿意主动轮值的城卫可不多。
“淡香胭脂,元宵灯下珠花摇,轻声暖语寄心扉。随风祈愿灯影摇,熟知雨凄烛泪干。周公客,周公客,只恨能饮一杯无。抱剑补屋檐,兄弟饮苦酒,须知京华雕栏处,一枚铜钱愁煞人。”蔺君之刚在御街吃了碗汤圆,就握紧佩刀一边走,一边唱辞,好给自己壮胆。
今夜元宵实在热闹,本应一起巡逻的兄弟,个个都说,这等佳节,错过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必为了几枚铜钱,辜负韶华时光,于是全都偷懒耍滑而去,徒留蔺君之一人。
春寒未过,一阵风,带来阵阵寒气,在这空旷的巷弄中,吹得蔺君之有种透骨之寒。他现在巡视的这一片,正是交子务所在。
但凡这些重要之地,每逢佳节,也不会减少守卫人手,本应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蔺君之却越走,心中越是发毛。
若是以往,他走到交子务门前,都会看到至少四个禁军守在门前,各处设有巡逻值守之人,蔺君之每走十步就能见到一人值守,虽说肃杀,但都是人,并不会有这种寂静空旷,甚至阴气森森之感。
蔺君之举起灯笼四下张望,却不见一个值守之人。
该不会是交子务出什么岔子了吧?蔺君之将朴刀横于胸前,全神戒备。
突然!一阵阴森风声吹来,地面竟吹来一张张白纸,蔺君之心底发毛,捡起一张,却发现,这哪儿是什么白纸,而是拓印了一半的交子!凑近灯笼再看那纸,只见每一张都沾了血迹!
蔺君之大惊,急忙拿出腰间的铜锣,正要敲下,他的身体竟然拔地而起!蔺君之在半空中,扯着什么,双脚扑腾……
正文
大宋太平兴国九年,春二月。
柳素鳞坐在司直的大堂上,随手翻看刚送上来的卷宗,写的是半月前的元宵节,有个叫蔺君之的城卫被同住的捕快金市东杀害在家。
鉴于行凶者身为朝廷差役,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而死者亦是都监司的城卫,身负公职,又是罪加一等。因此文书的结论是,应判死罪。
柳素鳞揉了揉太阳穴,他冠礼刚结束,就被从临安召回汴梁,受命担任大理寺司直,本以为只要按部就班干活领俸禄就成。谁知来了才知道,之前的司直,惹恼了官家,被治重罪,司直的官品也被官家一怒之下,降为八品。
对柳素鳞来说,八品小官倒没什么,只是麻烦的在于,司直官衔降为八品后,大理寺上下本着落水的官衔不如狗,能踩一脚是一脚的原则,只要出了麻烦,第一个被推出去挨刀的就是司直,以至于连续数位司直上任不过一月,就获罪罢官,现在这个位置悬空三月,无一人愿接、敢接。
他这是被老家伙们摆了一道,被当成新的冤种,接下这最烫手的山芋,将来生死看命了啊。
这些老东西们的意图,甚至明显到三法司的一个总捕头都看明白了。
这不,柳素鳞刚上任第一天,他按时至司直大堂,却发现这里积尘积垢,两个杂役都不想沾上司直大堂的晦气,打扫都不愿。柳素鳞只好自己动手,拿来洒扫之物,自行清扫。
期间各种小声议论不绝于耳,都在猜测,大理寺该不会又遇上了麻烦,而他会不会就是吏部找来的新冤种。
柳素鳞倒也不会把这些议论放在心上,反正来日方长,他既然接下这个位置,遇到任何麻烦见招拆招就是。
本以为累了一上午,打扫完司直大堂,柳素鳞中午吃饱睡足,将自己拾掇一番,再去拜见大理寺卿。结果却是,他刚下扫帚,一个叫何连兴的,号称自己是三法司总捕头,带了十二个五大三粗的跟班,气势汹汹杀将过来,一挥手就砸下那份捕快杀城卫的卷宗,让他赶快判案。
柳素鳞刚到大理寺,案情不了解,凶手也没审,怎么就判案了?
只见何连兴脸上挂着老谋深算的笑容,为了催促柳素鳞断案,不惜胡说八道:“柳大人,大理寺司直可不好当,金市东的案子你判了,若是上面找出什么问题,怪罪下来,那也是上一位司直的不是,跟您有什么关系?”
柳素鳞翻了白眼,并不想搭话,什么叫没关系,案子是半月前元宵节发生的,而上一任司直是三个月前罢官的。怎么都不可能赖到上任身上。
何况柳素鳞盯着这份案卷,一共写了二百九十九页,还差一页凑够三百,依照大宋的惯例,达到三百页就是重案,他一个小司直就不够看了。拿捏这么准,这是故意冲着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