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聿从盥室出来时,许容姝正在提笔习字,他们两人在这方面的爱好倒是出奇一致。
许容姝收敛了些许笔力,但所书之字仍然不同于女子娟秀的字迹,反而更为苍劲有力。
“你这笔法倒是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倒有些柴幕大儒的气质。”崔聿也是对书法之事颇有研究,一眼便看出许容姝字迹的不同。
“家中有大儒真迹,阿爹又十分喜爱。我自小便学者临摹,但总是不及名家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崔聿缓缓念出纸上所书,道:“我就知你和寻常女子不同,你所学不是《女戒》里三从四德的规矩,而是齐家治国的抱负。”
“阿爹常和我说,天下众人出身有别,寒门子难做朝廷官。但读了书就不能放弃抱负、不能辜负圣贤所训。我虽为女子但我也有思想,我想有朝一日寒门不再是寒门,所谓寒门子弟皆能和世家子弟一起平等的入朝为官。”
许容姝说话时,眼里泛出细碎的光彩,这是她所愿亦是许承远所愿,应当也是崔聿所愿。
甘州几年,崔聿受了许承远诸多教化,许承远更是对他赞不绝口。许承远门生不多,但最为得意的只崔聿一个。
“几日前我前去大相国寺,”崔聿正了正神色,严肃道:“调查慧远方丈被杀身亡一案。”
“郎君为何同我说起这个?”许容姝诧异。
“我私心觉得应当让你知晓。慧远方丈曾是老师年少时在长安读书时的忘年好友。”
“为何我从未听阿爹提起过?”
“科举官场都过于复杂,我想老师定然是不想让你卷入其中。”
许承远对自己这个女儿宝贝的像眼珠子一样,当年都不让崔聿见上一眼,又哪能让她知晓这些复杂往事。
“老师在长安读书时常住于大相国寺,应该就是那时结识的慧远。”
大魏崇佛,皇后故去后,当今圣上更是规定每年元月在大相国寺由慧远讲经布道,甚至责令太子以作表率,前去礼佛。慧远学识渊博,除佛家心法外,也会讲些治世的道理。是以听他讲经者不止佛家信徒,更有许多寒门学子。
慧远自小过得孤苦无依,被上一任方丈救济接回寺中才得以活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贫苦出生。
而后在大相国寺多年,迎来送往诸多信徒,有贵客亦有平民。书读的多了,佛法参的透了,便总想为世人做些什么。
身处大相国寺几十年的他深知,世家门阀依附大魏皇权,寒门平民难有出头之日。
是以,他总盼着平民百姓有朝一日也能得些公平机遇。
“那日慧远谈至周朝分封,诸侯离心致使王朝覆灭。说至行归于周时,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心脏。”
慧远能安好多年,不过因为大魏无动世家之心。但近年皇后母家覆灭,太子谋取改制,已经是动了世家大族的权柄。
“所以此举是世家给天下的警告?”许容姝不禁心中恶寒,世家多年吸食国家血肉,甚至想和皇权制衡。对慧远是如此,对许承远的污蔑之言又何尝不是。
崔聿点头了然道:“应该说,对老师下手是世家的第一个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