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柳檀芸就做起了早饭。
他们家在阎府很是特殊,特殊到灶房做好的饭菜,他们不能吃,只能每天固定领取粮食和菜,拿回去自己做。
为了给凌瑶补身子,柳檀芸花钱求膳夫给了点肉,熬粥的时候加在里边做成肉粥。
“娘,我刚做梦都闻到肉味了,我鼻子还挺灵的。”
“这可不是给你喝的,是给凌瑶喝的。”
“她还没起床吗?”
“早醒了,在院子扫地呢。”
阎九洲来到院子,看到凌瑶握着扫帚,手都被冻红了。
仲秋一过,天就转凉。
如果不是自己选择了凌瑶,她肯定撑不过这个冬天。
想到此处,阎九洲回到房间,将那些药材残料又拿了出来。
做药丸一般有三个步骤。
干燥破碎,熬蜜拌药面,最后趁热挤成药丸。
这第一步和最后一步都简单,现在差关键的东西——蜂蜜。
阿娘那儿肯定没有,大娘子怎么会把蜂蜜分发给我们家。
看来只能去找老爹了。
正好今天是请拜的日子,府邸的晚辈都会齐聚膳厅给父亲和大娘子拜早茶。
陪凌瑶吃过早饭,阎九洲便带着她来到膳厅。
几张长桌凑成长排,上席位自然是老爷和大娘子的位置。
其他位置的坐法也是有讲究的。
大娘子家坐在最前,二房家其次,阎九洲他们是最后。
等阎九洲赶到时,人已经到齐了。
混世魔王阎慧菲阴阳怪气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规矩,地位最低,却来得最晚,让大家都等你。”
凌瑶开口解释:“我们来的时候看到送菜的车进来,被叫去帮忙,耽误了时间。”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还没过门呢,你现在就是外人!”
阎慧菲这身穿着比起凌瑶,那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绯红的宫绵细花棉衣上杉,配着同色的百褶罗裙,外面还照着一层嫣红色薄丝蚕棉细纹罗纱。
领口处和腰带上,挂着几粒晶莹的珍珠。头上的发簪同样价值不菲,卖了估计够穷人家好几年的口粮了。
贾妙玉对自己女儿嘲讽阎九洲十分满意。
她心中暗想:昨天下毒没毒死这畜生,算他命大!
可别再让我逮住机会,一定连着那贱人给一起弄死。
“洲儿,凌瑶,坐吧。”
阎宗正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现在洲儿已经成亲了,行儿也跟城西的叶家配了婚。
我们阎家现在是人丁兴旺啊。
有你们的大哥伯清经营阎氏药堂,我也可以放心了。”
魏淑姬这妇人,拍马屁有一套。
之前拍大娘子,现在看出未来肯定是阎伯清更有权势,于是连忙接话说道。
“清儿打小就聪明,我家行儿就笨,念书也不好好念。当然了,再笨好歹也念过书,不像那些没念过书的粗人,今后只能跟府邸这些杂役一样,干点粗活。”
嘿!这娘们真是句句不忘嘲讽我。
“魏娘这不就是在说我嘛。”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看看在座的人。大娘子家的清儿甩你一大截,慧菲虽小,但也比你懂事。我家行儿比你小几月,但他已经能背几十首诗,你行吗?”
阎九洲用平静的语调喃喃道:“看来有件事我是瞒不住了。”
“你又装什么神,弄什么鬼?”魏淑姬眯着眼睛,跟个老狐狸似的。
“其实我一直在偷偷看书,要论诗词,背出来算什么?写出来才算本事!”
哈哈——
贾妙玉捂着嘴笑了,“你还会作诗?我怎么没听管家说过。”
“大娘子,你别听他瞎胡说,这两天我发现他特别不正常,估计是得了脑疾。什么时候把袁郎中叫到府上来,给他看看脑子。”
阎师行低头只顾着吃,根本没管其他人说什么。
看他那“睿智”的小眼神,总觉得跟哈士奇很相似。
可惜是人,若是狗,还能来当宠物。
“别吃了,今天秋风落叶这么好的意境,快给大娘子和你爹展示一下你在私塾学的东西,不妨做首诗怎么样?”
“我家慧菲经常被教书先生夸奖聪明,今后定是才女,那就让她陪行儿一起作诗,也给我们找找乐子。”
阎宗正看了阎九洲一眼,“洲儿,你不是说会作诗吗,那就一起吧。”
“老爷,这家伙经常满口胡话,你怎信他说的?”
阎九洲“嘿”了一声,缓缓站起。
“拿笔来!”
一直没说话的阎伯清也抬起头来。
今日他回阎府,听母亲说了阎九洲这两天性格大变,十分奇怪,恐怕是患了脑疾。
现在一见,确实有点问题。
要么是祖上风水有问题。
要么是他脑子有问题。
没多久,管家带着杂役取来文房四宝摆在了桌上。
“行儿先来吧。”阎宗正端坐着,已经没心情再吃饭。
阎师行用手背擦了擦嘴,起身来到桌前。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半天才动笔。
管家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欣喜的面容。
“魏夫人,师行小少爷别的不说,这字写得是真不错。”
魏淑姬挂着笑容走去一看,阎师行诗没写出来,菜名倒是写了一堆。
本来想骂几句,但余光看到阎九洲还在,于是转怒为喜。
“确实确实,行儿字如其人,写得真好看。”
“我来!”阎慧菲已经迫不及待。
她顶替了阎师行的位置,拿起毛笔就开始写。
“我的天呐,慧菲小姐果然是才女,这诗写出了晚秋的凄凉,又写出了对春天的向往!而且这字比起师行小少爷,也要好看几分。”
如果拍马屁也分等级的话,管家拍马屁的功夫就是顶级的。
“父亲,你来看看。”阎慧菲拉阎宗正过来。
等阎宗正看完后,沉思了一下,又笑了笑道:“慧菲这首诗确实写得还不错,但比起那些真正的才女,还是要差了些。”
“爹爹,我再怎么也比那家伙写的好吧。”阎慧菲撇了阎九洲一眼。
“我还没写呢,你怎么知道写得比我好?”
“因为我断定,你根本就不会写诗!”
阎九洲一瞬间从吊儿郎当,变成了稳健犀利。
他走到桌前,当着父亲和阎慧菲的面,落下了第一笔。
阎宗正的表情,从阎九洲写完第一个字就出现了变化。
他从未见过这种字体,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
他当然没见过,因为这可是瘦金体,是阎九洲在上一世所练。
大家都觉得医生的字看不懂,于是他就练了一手好字。
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等阎九洲写完,阎宗正的嘴巴已经合不拢。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管家念出来,贾妙玉跟魏淑姬也惊呆了。
字字不提秋,却字字写秋。
“这家伙……还真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