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香莲记性好。
村妇们说得这些事情她都记得很清楚,逐一回复道:
“当年用了你们家的牛车后,我足足帮你们家掰了两年的苞谷。”
“我男人用了你们家的棺材后,第二天你们就把我家自留山上的十几棵大杉树全砍走了。”
“你们家送来的十几颗鸡蛋都是坏的,那两只老母鸡当时也死了一只,事后我还了十几颗自家养的新鲜鸡蛋和两只母鸡给你们家。”
“还有你们家送的那两筐陈年土豆都发芽了,全被我种到地里,年底收成后,我还了你们家两大筐新土豆。”
“……”
“翠娥,当年我从你手中接过小雨,她都快饿晕了,我足足喂了她一大碗米汤,还有春梅送来的一碗豆腐脑,才让她缓过来,并没有见到你说得进口奶粉啊!”
周翠娥和村妇们有些尴尬。
她们都没想到何香莲的记性这么好,每一件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香莲,我喂小雨喝进口奶粉时,大彪和艳红都在场,他们可以为我作证,你咋能怀疑我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周翠娥叉着腰,眼神闪烁。
何香莲皱起眉头。
周翠娥是刘大彪的表妹,他们是一家人,哪能相互作证?
周翠娥说完后,其他村妇也闪烁着目光,纷纷狡辩。
“当年我们家又没喊你掰苞谷,是你闲得慌自己跑来的,哪能算数?”
“我们家从来没砍过你家自留山上的杉树,说话可要讲证据!”
“当年我送给你家的鸡蛋和母鸡,全是用进口饲料喂大的,可金贵了,你却用吃苞谷长大的母鸡和鸡蛋还我,这可不行!”
“我送给你的土豆是大彪托人从国外买来的转基因土豆,是进口货,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被你种过一次,再长出来的就变成最差的土豆。
你想用两筐最差的土豆换我的转基因土豆?门都没有!”
“……”
何香莲越听越生气。
当年为了还这些村妇的债,她足足劳累了两年,帮忙掰苞谷。
自家土房裂开了,也因为自留山上的大杉树被人砍光,没有木头修护,导致塌了三分之一。
她和秦云足足半年没吃过鸡蛋,自家母鸡下的蛋除了卖钱给秦云作伙食费外,剩下的都留着还债。
还有那两大筐土豆,相当于她们家大半年的收成了。
辛辛苦苦还债,这些家伙竟然翻脸不认账。
太过份了。
何香莲正要理论,周翠娥的大嗓门再次响起。
“除了我们这些人的债外,你还欠村里两万多块钱呢!”
“咋还有两万多块的债?”
何香莲大吃一惊。
山村里的村民一年累到头,省吃俭用,最多也只能省下一两千块钱。
对于她们来说,两万多块钱已经是一大笔巨款。
“你家云子考上县一中时,乡里拨下一笔两万三千块钱的助学金,你该不会也忘了吧?”
“那不是乡里资助五保户家庭子女上学的钱吗?咋能算是债务呢?”
“你也说了,那是资助五保户家庭的钱,你们家现在都吃上大鱼大肉和大龙虾了,哪还能算是五保户?所以那笔钱你也得还给村里。”
周翠娥不理会何香莲苍白的脸色,继续操着大嗓门道:
“我好心帮你统计了一下,你家一共欠我们两万五千三百零一块,看在乡亲的份上,那一块钱零头就不需要你还了,你家只需要还两万五千三百块。”
“啥?两万五千三百块?”
何香莲脑袋一阵发晕,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
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哪还得起?
“奶奶,你怎么了?”
小雨紧张极了,牢牢抱住何香莲的腿,厌恶地看着周翠娥等人。
“你们都是坏人,欺负我奶奶,等我粑粑回来了,一定会找你们算账!”
“死丫头,跟你那个劳改犯爹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敢威胁长辈,太没教养了!”
“从小没教养,长大了更是无法无天,这样的野丫头养着有啥用?”
“……”
村妇们七嘴八舌地数落小雨。
小雨瞪着大眼睛,很生气。何香莲也气得直哆嗦。
“香莲,你家云子是劳改犯,这辈子都别想再有出息,你又一大把年纪,眼睛也不好,哪还养得起孙女?
小雨跟着你们只能过窝囊的穷日子,也只能变成没教养的野丫头。
倒不如把她送给有钱人家。
大彪已经帮你打听好了,县城有个大老板想要一个闺女,只要你把小雨送给他,你家所有的债都能一笔勾销!”
周翠娥难得露出微笑,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定会认为她是好心。
何香莲却是一眼看穿她的阴险心思。
“翠娥和二狗一样,都在打小雨的主意,周围这些女人也都是跟他们一伙的!”
“看来,云子猜测的对,大彪想把小雨抢走!”
何香莲警惕起来,紧紧护住小雨。
“奶奶,小雨不要做大老板的闺女,小雨要一直跟着奶奶和粑粑!”
“小雨别怕,只要有奶奶和你粑粑在,谁都别想把你带走!”
何香莲挺着腰杆,语气坚决。
“香莲,我们可是好心帮你,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公事公办,赶紧还钱!”
“要是敢赖账,我们就上乡里告你,让你和云子再进大牢!”
周翠娥板起脸,威胁道。
“你……”
何香莲又急又怒,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能焦急地望向院门处,希望秦云能快些回来。
在院门处,她除了看到刘二狗和刘大柱外,还发现几个面生的二流子。
那几个二流子肯定是刘二狗找来的帮手。
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刘大彪果然找来几个二流子对付秦云。
秦云要是现在回来,肯定会被他们打。
何香莲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惊惶不安。
院门旁。
刘二狗笑眯眯地递出一支烟。
“麻子哥,来,先抽支烟润润喉咙!”
“秦云那小子到底啥时候回来?我可没闲情一直呆在这看一群老女人吵架,下午老子还约了两个妞去蹦迪呢!”
王麻子满脸疙瘩,剃着寸头,比刘大柱还要壮实。
脖子上挂着一根指头粗的金链子,胳膊上还纹着两条大青蛇。
他坐在秦云家的柴禾上,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不耐烦地发着牢骚。
身后站着四个同样不耐烦的二流子。
“麻子哥请放心,那小子就快回来了,他要是乖乖服软也就算了,要是还敢耍横,就让他尝尝麻子哥的厉害!”刘二狗陪着笑脸。
“不就是一个坐了几年牢的穷学生吗?有啥好横的?这些年被我干趴下的劳改犯至少有十几个了。”王麻子接过烟,满脸不屑。
“那是那是,在青山县,谁不知道麻子哥的厉害啊!”刘二狗替王麻子点上烟,拍着马屁。
“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让那个老女人把他儿子喊回来。”
“诶!”
刘二狗点点头,转过身,朝人群前方吆喝道:
“大伙还要下地干活呢,究竟是要还钱,还是用孙女抵债,赶紧决定,要不然大伙就联名上乡里告你!”
听了他的催促声。
周翠娥也连忙道:“香莲,云子是劳改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了,你也黄土埋脖子,没几年活头了,你们家这种条件,哪还养得起丫头哟,还是把她送走吧!”
不等何香莲回答,她就上前拉扯小雨。
“别碰我孙女!”何香莲面色一变,急忙伸手推周翠娥。
可她常年劳累,身体虚弱,这一下没能推开周翠娥。
还没等她推第二下,小雨就被拉走了。
“奶奶!”小雨急着哇哇大哭。
“小雨!”何香莲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