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燕来又飞走。
距离龙伯康与李纲的樊楼之约已经过了四年。
李纲暂且不提,他在朝堂之上如何搅动的风云暂与少爷无关,而我们的少爷……
龙也已经四岁了!同时还多了一个两岁的弟弟——龙且!
“师父爷爷!师父爷爷!你看我的剑!”龙也坐在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小手举着一把木剑摇晃。
“哎呀,真不错啊,是谁给四方郎做的?看着比师父爷爷的剑厉害多了!”此时紫林哪里看的出来是江湖中人,骑在马背上,一脸慈祥的看着龙也,嫣然一位宠爱后辈的富家翁!
“是父亲亲自与我做的!”龙也骄傲道:“比师父爷爷的刚峰剑厉害多了!”
丫鬟颖儿在马车里把龙也紧紧拉住,“四方郎!马车上注意!不要贪玩!”
坐在里面的龙秦氏也抱着弟弟龙且,笑盈盈的看着龙也玩闹。
龙伯康骑着马从车队后面赶上来,对着众人说道:“已经走了四个时辰了,歇一歇吃点东西吧。”
“好耶!”龙也开心的在马车里跳起来。
浩浩荡荡的数十辆马车陆续停下,人歇马也歇。管家给众人分食,龙也早就饿了,拿起烤饼就啃,边吃边逗那龙且玩耍。两人咯咯咯的笑。
龙伯康把水袋递给龙也“慢些食,这烤饼噎人。”说完坐在紫林身边。
“恩人,我等已经陆续走了十数天,估摸着还有半个月的路程才能到那杭州。”
紫林不语,只是点点头,便也啃着那干燥噎人的烤饼。偶尔也有过路的百姓,也只是急急忙忙的看众人一眼便离去了。
那些百姓眼里能看得出来,紧紧盯着他们的食物。只是看到他们手中的兵刃方才作罢。
龙伯康感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自恩人与我谈话之后,我便辞了官身,而那李伯纪也开始在朝堂之上大显身手。那年冬天,完颜宗望围攻京都,朝廷上下无不慌乱,那李伯纪便提议让官家传位于太子。”
“再后来他组织京都军民抵抗金军,那时恩人也在。”
紫林这时停止了吃东西,点了点头“嗯。而且我知一些百姓是你组织的。”
“哎,微不足道……”龙伯康倒是谦虚:“现如今家财不足一余啦。”接着又道:
“虽说胜利了,这李伯纪也被朝廷中人排挤,我便也辞了官。可惜这李伯纪一走,陛下便打开城门!这京都便失守了!”
“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龙伯康越说越难受,用手擦擦眼睛“两位官家都被金人给掳走了!还有十万百姓被强行掳掠,去那北方为奴!短短数日,金军烧杀淫掠,让那几年前还如此繁华的京都毁于一旦,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和龙也玩闹的龙且被龙伯康这番摸样吓到,哇哇大哭。龙也倒是像个小大人,抱着龙且道:“不怕,不怕,父亲现在心情不好,兄长陪你玩。”
紫林这时有点不屑:“老子敬佩李纲是个英雄,敬佩百姓也有血性!就是不屑那朝堂之上的官家赵小儿!”
“况且,李纲不是建议南迁?不然我们现在怎么会去那杭州。”
龙伯康道:“现在是康王赵构当家,从河北大名府,避战到山东东平府,再到杭州……”龙伯康喝口水继续说道:“接着又向金军乞求不要进攻!”
紫林重重的锤腿:哎!“只会说那临时安!”发出一声长叹。
“投降没有好下场!那太行山梅花派便投降金人,灭门了,只跑了一众不愿投降的。你们那赵官家非要把李纲贬去奉节,接着自己便投降了,结果呢?他倒是跑了,百姓呢?”
“这几年间,我等在那京都之中也见着了,那百姓有多苦。那金军烧毁房屋四千间!数十万人流离失所。”
众人都听得这两人的谈话,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悲愤,对接下来在日子不抱期望。
“你龙伯康倒也算得上没有白读圣人书,散尽家财招募民众抵抗。”紫林竖个大拇指,对着龙伯康道。
“伯康无能,让真人也手染鲜血。”
“老子本就是江湖人,只是这两年所杀金人,比得上以往的数倍有余!”
歇息过后,车队继续前行。
紫林跨马而上,对着龙伯康沉声道:“我是江湖人,只关心江湖事。江湖上皆称我为英雄,就总得做点英雄事!为那赵官家谈不上,为朝廷更谈不上,为国为民,为我汉人罢了!”
“当官的,不要把为国为民挂在嘴上!学学那李纲!等你们到了杭州安顿下来,我便回一趟剑池,看看剑池是否也是嘴上喊着行侠仗义,下面却靠着强夺百姓过活!若如此,我定一剑斩之!”
龙伯康坐在马上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龙也探出脑袋望着紫林:“师父爷爷不要走!四方郎舍不得,天底下,除了父母就是您对四方郎最好了!”沉默一下又掰着手指小声说:“还有颖儿姐姐,还有青儿姐姐,还有王妈妈,还有李纲伯父,都挺好的……”
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味,众人苦笑。
忽然,一队人慌慌张张从后方奔来,龙府仆人皆下马持刀而待。呈扇形占据路中,保护着后方位于后方的龙伯康等人。
那三十余人稍近一些,看到前方龙家众人持刀而立拦住去路,不禁面色大变。
为首一中年男子身边女子看到龙家众人,抽出宝剑大怒喊道:“天鹰狗贼!灭我宗门!如今还要赶尽杀绝,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说着就要向前冲杀,身影刚刚向前几步,便被身旁中年人拉住衣袖:
“杏儿莫急!小心伤了无辜。”把名叫杏儿的女子拉回身边向着龙家众人抱拳喊道:
“前方的英雄,看你们马车包袱,应该不是天鹰门下狗贼。”
“我是太行梅花派黄有光!麻烦前方各位英雄行个方便!同时劝诸位也躲躲!”
紫林骑在马背上眯起眼睛仔细看那中年人,只见这人:正当壮年,身形魁梧,手持一把长剑。其样貌堂堂,嘴上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身着紫衫修身得体,上面隐隐有些梅花纹路。
“有光贤弟!老子是剑池紫林!”
黄有光大喜:“可是那钢峰剑紫林真人?!”
见到两人似乎相识,在场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那名叫杏儿的姑娘大喊:
“原来是剑池前辈,那天鹰狗贼如今正在追杀我等,请让路!”
“不得对真人无礼!”黄有光向前走去向着紫林赔不是:“这是在下的小女,出生时正赶上院中杏子满院,便取名黄杏儿。”
“不过确实事情危急,不能与真人叙旧,那天鹰门就在后面!”黄有光伸手指向后面。
龙府众人纷纷面色大惊!龙伯康急忙向紫林道:“恩人,这该如何是好?这车上还有女眷孩童!”
正说着,远处马声嘶吼,尘土飞扬。几个呼吸间便到了众人跟前。
“驾!驾!吁——”
几十匹大马前蹄离地高高举起,空中挥舞几下徐徐停下。
梅花派众人心道:“完了!”
观那为首一人,年岁不大,看着才十八九岁。眉眼细长,头戴貂帽,耳戴蛇环,身着对襟袍,绣着一头展翅飞鹏!围着雪白的狐狸皮,腰间系着云纹带,脚蹬长筒乌皮靴,披头散发,满脸的嚣张跋扈!
一手持缰绳,一手指着龙伯康,黄有光众人。
“哈哈哈,梅花派的!看来还找到救兵了!我父亲已经将你们梅花派杀尽,就剩你们这几条杂鱼!乖乖束手就擒,用你们的脑袋来当我的成人礼!”
不等龙伯康询问来者何人,黄杏儿便低声道:“此人就是天鹰门少主!阿布罕.巴勒。”
龙伯康听到这个名字,怒目相向,后又转头对着紫林道:“恩人,拜托您一件事,带着我的夫人孩子快走!”
不等紫林说话,便大声道:“你便是那阿布罕?!便是你在那京都堆京观?!”
这京观,乃是士兵炫耀战功,取敌首级堆建而成!
虽说金军入城之后烧杀抢掠,可是也没有一人敢以百姓堆京观!只有这阿布罕!
“哦?你是什么人?怎么?那堆脑袋里有你家族人?哈哈哈!”
阿布罕此时极为狂妄,毕竟自己是天鹰门少主,又是金朝贵族,本人在金军那边也是出了名的疯子,谁敢惹他?
紫林这才反应过来,龙伯康这几年来备受刺激,目睹了各种悲剧,虽说胆小,但读书人的气节不小!
可是那阿布罕仿佛看不见这龙伯康一般,对着梅花派众人道:“恨我的人不少,越怕我才越恨我,那我就是要让你们害怕!”
“梅花派的,莫要反抗,把那黄杏儿于我做个女人,我便饶了方才说话的!不过你们梅花派是不要想了,都得死!”
黄杏儿此时还一脸尘土,擦把脸道:
“呸!你这狗贼杀我门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直接手持利剑冲了上去,黄有光见女儿已上,大叫一声赶忙前去护着女儿!
梅花派三十余人本就是没有投降的,可就是是那些投降的。也朝夕相处多年,闻听门人皆死,哪个心中没有怒火。
看到黄家父女已上,便都把生死抛在脑后,各个挥动利刃冲了上去!与天鹰门人厮杀在一起。
阿布罕与身旁一个没有动,静静的看着眼前厮杀。
龙伯康见到阿布罕无视自己,气的浑身颤抖。又催促紫林带夫人孩子先走。接着从怀里掏出当年那把落于龙府的萤焰刀便要冲上前去!
紫林看到萤焰刀本来大吃一惊,随即便想通了,这龙伯康要是萤焰阁的刺客,那直接当皇帝多好!
龙秦氏抱着龙且看到龙伯康冲了上去惊的花容失色,“官人!”
紫林最先反应过来,赶忙上前一记手刀砸在龙伯康后颈,龙伯康顿时身形一顿,直直倒在地上。
阿布罕仿佛被远处的这一幕惊呆了,黄杏儿见状虽不知阿布罕为何表情如此呆滞,却也把握住机会。
飞身一跃便要杀这阿布罕!
不等阿布罕这边反应过来,旁边一匹马上的大汉跳起,一刀把黄杏儿的剑挡住。在空中再一脚踢开黄杏儿!
黄有光见女儿被踢,赶紧一把接住女儿。半跪在地抱着黄杏儿瞪着刚才那大汉。
“向三桥!”黄有光把女儿放下道:“你本是汉人!为何做这天鹰门走狗!”
天鹰门少主听到有人说话仿佛才反应过来,低头玩味的看着黄家父女。
名叫向三桥的大汉道:“我本虽是汉人,可父母皆为汉官所害。”
“好了。”阿布罕道:“天鹰使莫要与他废话。”
“天鹰门人听令!除了梅花派的,那些人也统统杀了!”阿布罕指着龙府众人。
远处的龙府众人除了紫林也没有什么武功,都是家仆女眷。听到阿布罕下令,便有两人不容分说的扔下刀便逃!
阿布罕下完命令,天鹰门便分出几人杀向龙府众人。瞬间龙家这边又倒下两三人。
龙家乱作一团!
紫林刚把龙伯康扶上马车,吩咐龙秦氏保护好孩子们。龙秦氏与丫鬟颖儿紧紧的抱住龙也龙且,大人小孩现在都吓的呆滞了。
原来杀人也可以这样简单,原来血是喷出来的,原来人有这么多血!
紫林吩咐过后便取出铁棒似的钢峰剑与冲杀过来与天鹰门人战在一起。
那些天鹰门人哪里是紫林的对手,眼见得紫林挥剑挡住砍至龙府家仆的一刀,扭动手腕再一刺!天鹰门这边便倒下一人。
阿布罕见紫林身手不凡,动了好胜之心,对着正在与黄家父女缠斗的向三桥道:“使者快快杀了他们!”
说完驾马直奔紫林。
“少主小心!”
黄有光见阿布罕这番做法,持剑挡住向三桥的重砍,又急忙赶着对女儿道:“你快去保护龙府众人!除了真人他们皆无武艺!”
黄杏儿也知道龙府众人没什么武艺,点头便向后撤。
向三桥本来想拦住黄杏儿,却被黄有光拦下。向三桥无奈,只能与黄有光缠斗在一起,只想着快快杀了这人,好去保护少主。
阿布罕直奔紫林前去,冲到边上便从马背上飞跃下来,双手呈爪状张开,隐有寒芒闪动!
紫林刚把钢峰剑从一天鹰门人的胸前拔出,急忙举剑格挡。
“铛!——”一声脆响!阿布罕翻身落地,翻个身子大叫一声:“好!”便又冲向紫林。
紫林这才看清原来那阿布罕两手皆穿戴铁爪,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黄杏儿见到紫林武艺高强,便去帮助龙家众人杀那天鹰门人,保护龙秦氏与龙也龙且两兄弟。
再看紫林!与阿布罕三五招之后,便知阿布罕不是对手!
却又见阿布罕铁爪袭来,沉着应对,刚峰剑向上一窜正好立于铁爪之间,剑身一横,把铁爪卡住。阿布罕见状急忙后撤却被紫林飞起一脚踹在后腰!
阿布罕吃痛向后飞去,倒在地上,自知不是紫林对手。便翻身隐入草中,卸下铁爪照着龙秦氏那辆马车甩去!直直对着两岁的龙且!
四岁的龙也看到了!龙秦氏也看到了!颖儿也看到了!黄杏儿也看到了!
这时龙也瞬间挣脱颖儿双手,直扑弟弟!紧闭双眼,撑开双臂立足龙且身前!
紫林大惊,情急之下甩出刚峰剑于半空中挡住了天鹰铁爪!
还好这铁爪本就不是暗器,又重!速度不快!
阿布罕见状转身便向马车方向冲去。
这时黄杏儿伸手入怀甩出一枚暗器——太行梅花镖!直中阿布罕左肩!阿布罕大叫一声:“啊!”便摔到地上。
那边向三桥听到少主受伤,无心与黄有光缠斗,一记重刀砍向黄有光!接着飞身上马向着阿布罕奔去。
这时黄有光自己已经身中数刀,无力追赶,瘫坐在地上。
紫林与黄杏儿又杀掉一位天鹰门人,看到向三桥便一同杀了过去。
突然!又听到阿布罕“啊!”的一身,却看到了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
只见那方才被砸晕的龙伯康不知何时醒来,见阿布罕中了梅花镖倒地,趁他还未爬起之时!摸出萤焰刀!朝着阿布罕捅去!
可惜,这一刀本来直奔阿布罕前心,结果这龙伯康太激动了!太紧张了!竟然被石头拌了一下,萤焰刀正正好好,插到了阿布罕的眼眶中……
看着满地打滚捂着脸大叫的阿布罕,看着那萤焰刀还插在龙阿布罕眼眶中,看着那鲜血从阿布罕的指缝中流出……龙伯康呆滞不动了……
“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