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时分,龙也的哭声使得龙伯康醒来,起身去到内房。
忙着的丫鬟看到急忙行礼,龙伯康问道:“这小孩儿为何哭泣?”
龙秦氏笑着说:“这四方郎恐是饿了。没什么事的。”
龙伯康道:“那就行,你好生照顾着,我吃吃早饭便去寻那李伯纪去。”
龙秦氏吩咐下人为龙伯康洗漱边问:“昨夜官人与恩人聊了些什么?为何不到内卧休息?”
“昨晚与恩人夜谈至深夜,回来时你已睡下,不想打扰你们休息。”龙伯康边穿衣服边回答道:“所以我吩咐她们小声些,于是就在外屋休息了。”
龙秦氏满脸心疼的看着龙伯康道:“你年纪大了,莫要过于辛劳。”
龙伯康笑着拍拍夫人的手,低声道:“放心。不过咱们得考虑考虑再要一个孩子。”
“说什么呢。”龙秦氏轻轻打开龙伯康的手,羞涩道……
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这龙伯康穿好衣服整理好,就要出门的时候转头对夫人言道:
“对了,夫人。”龙秦氏抬头望向龙伯康。
“昨晚恩人已经答应在府中住上三年五载,我又思考一番,如今世道不太平,若这四方郎能隐居深山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龙伯康不等夫人说话,继续说道:“虽说李伯纪赠诗与这小子,守四方!可是做父母的哪个不是希望孩子平平安安。”
龙秦氏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龙也……
“我吃饭去了。”龙伯康摆摆手,转身离去了。“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说。”
待到龙伯康出门,龙秦氏吩咐身旁丫鬟:
“颖儿,注意着恩人那边动静,待到少爷醒了,便叫我带着少爷一起去拜见。”
名叫颖儿的丫头点头称是。
这时候龙也又醒了,开始哭闹,众人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这边少爷的事先按下不提,转过去说这龙伯康出门之后便直奔着紫林住处。
现在正是秋季时分,早上还有些寒冷,院中树叶随风飘落。龙伯康紧紧衣服,走过长廊,来到按照紫林要求布置的带有小院的住处。
一进院中,便看到那紫林正在院中赤裸上身,一手持剑,一手持鞘,上下翻飞,舞的虎虎生风。
龙伯康见到此景便没有做声,慢慢挪步靠着墙角欣赏。几个小厮更是一声气都不敢出,眼睛直直的看着紫林练剑。
再看那紫林!左右腾挪,手中长剑仿佛手臂延伸,灵活的不像死物。刚从树上掉落下来的几片枯叶随着紫林周身气旋而动,竟无法飘落于地面……
紫林也看到龙伯康等人,于是舞完一个周天,步伐停下。手中长剑一挥,画出一道圆,再一刺!一直盘旋于周身的几片枯叶齐齐的被剑尖刺中!
接着甩剑收剑长吁一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树枝也停止摆动,众人这才发觉此时无风!
龙伯康等人被这一幕震惊,过了许久,有一小厮直接拍手叫好!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龙伯康对着叫好的小厮道:“莫要如此,真人又不是勾栏之中打把式卖艺之人!乃是真真正正的高人!”
“无妨无妨,”紫林闻言摆摆手道:“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龙伯康等人赶紧行礼向紫林问好。
行完礼后龙伯康笑道:“恩人!您这一身武艺真是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
紫林穿上备好的新道袍,说道:“每日晨练,与你们读书人早读一般。”
“恩人如此,我不如恩人,惭愧啊。”龙伯康感叹:“恩人,时候尚早。不如与我一起用顿早饭。”
紫林点头道:“正好我也饿了,便随你一同用餐去。”
来到屋内,丫鬟仆人已将各类早点奉上。这屋子按紫林吩咐备着的,布局比较简单,但也不是简陋,而是窗明几净,素雅清新,坐在这里用餐倒也令人心情愉悦。
紫林刚晨练完,此时胃口大开,一进屋就闻到了香味。
一下子便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胡饼,撒子,面片汤。
龙伯康拿起一个胡饼笑道:“这胡饼用发面制成面胚,加入羊肉,胡椒等。再放在这烤炉中烤熟,我晨间最喜食之,恩人快快尝尝。”
紫林也拿起一块胡饼,只见颜色嫩黄,热气腾腾,咬上一口汁水横流,香气诱人。
这羊肉胡饼鲜美,撒子金黄酥脆,面片儿汤开胃爽口,吃的那是津津有味。
龙伯康见紫林吃的快活,也是胃口大开。两人默不作声纷纷开动解决眼前的食物。
一顿饭后,龙伯康只觉得通体舒畅,疲惫一扫而光。拿起热巾擦擦嘴,饮茶漱口,对着还在喝面片儿汤的紫林拱手:
“恩人,您继续慢慢用着,待到那四方小儿醒来,便差他们过来拜见,我先去寻那李伯纪了。”
紫林腾出一只手,挥动一下,嘴里含糊不清道:“呼噜~呼噜~你忙你的去……”
“那这便告退了。”龙伯康俯身行礼,慢慢退去。
龙伯康这次出门没有带上小厮,连马车也没有乘,就这样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昨夜紫林的一番话给了龙伯康极大的震撼。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江湖势力居然影响如此之大,而且甚至能影响到朝堂之上。
这才想着好好走走这东京城,看看这一方水土与生活在这片水土之上的百姓。
出了这青提巷,引入眼帘的就是这青提巷旁的大相国寺。
这大相国寺相传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到了这大宋时期成为了世上最大的皇家寺庙,占地五百余亩,有僧众一千余人。
龙伯康驻足而望,只见这大相国寺在这朝阳的沐浴下:
“金碧辉映,云霞失容!”除了皇宫,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壮观之建筑。
心中感叹:“我于此处已住十余载,之前从未觉得这大相国寺如此壮观!”
没有多停留,扶着寺墙而行。现在正值秋季,虽说寺外栽种着不少柳树,却也看不见那杨柳依依随风舞的场景。
只见得柳叶黄黄与朱红寺墙来回呼应,树影婆娑,庄严万分。
可是不绝于耳的叫卖声说明了此处可是世界上最繁华热闹的城池——京都开封!
龙伯康被这烟火气所吸引,迈大步走去。
沿着小溪行至牛行街,远远的便望见几头毛驴被人赶着转头上了桥。旁边几只黄牛头上插着草标正等待着他们的主人把他们卖个好价钱。
再往前走,小商小贩占道经营,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有小商置上两口大锅,锅里炖着的是夜间刚洗净的新鲜羊杂,加上两张桌子八张凳子。桌子周围坐满了食客,锅内羊杂上下翻腾,锅气四溢。
龙伯康摸摸肚子,有些后悔吃的太饱。心里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来尝尝!
转个弯过了小桥,几户农家小院错落分布,那李纲就在此地居住。打麦场上有几个石碾子,此时还是闲置的。过几日可就是秋收了,那可就热闹了。
来到门前有几棵榕树的院子前,正打算敲门,又听到树上“哇哇哇”的乌鸦叫。龙伯康摇摇头,打趣道:
“这伯纪兄倒是一点不介意。”
说完就铛铛铛敲门,高喊:“伯纪兄!我来请你樊楼一叙!快快开门迎我!哈哈。”
正喊着,门开了。李纲此时一手开门,一手拿着篓,里面装些麸糠,看样子正喂鸡呢。
李纲开门怒道:“夫人在家!说什么樊楼那等风尘之所!”
“哈哈哈”龙伯康哈哈大笑“原来你李伯纪也是惧内哈哈!”
“好了,快开门请我进去吧!”龙伯康挤开李纲迈开腿就进。
“嫂嫂!伯康来了,刚我是玩笑话,嫂嫂莫要生气!”龙伯康抱拳大喊。
李纲关好门,放下篓,便跟着龙伯康,边走边骂。
进入屋内,龙伯康拜见李纲夫人。这李纲的夫人不比龙秦氏年轻貌美,岁数和李纲相差无几,面色微黄,看着有些浮肿。
身着青色粗布衣裳,外面罩着一件紫色外套,也是粗布的,都没有什么花纹。头上戴着一根木簪子,手腕处戴着一件青玉镯。
环顾一周只觉得屋内简陋,只有一张方桌,一张长桌,几张椅子,一张床,一座柜子,一个书架。方桌上摆着些茶水器皿,长桌上笔墨纸砚尽有。
屋子与人虽说看着清苦,倒也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只是到处堆满书籍,有的摊开,有的整齐,上面写满了各类笔记注脚。
看得出,这是书香门第。
两人在方桌前坐定,李纲夫人送上茶水,也坐在旁边。看着龙伯康笑道:
“你们两个许久不见,好好聊聊,那樊楼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小心蚀了读书心。”
“正是。”李纲接话言道:“你我二人在我家聊不行么?昨日我便疑惑,非要去那樊楼?”
龙伯康无奈道:“兄长忘记了在我家发生之事吗?我有个怀疑要与你说,小心为尚,故此才提出去那樊楼。”
不等李纲说话,夫人便问:“在你家发生了什么?今日不见我那本家二哥,车夫丁二哥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
李纲瞪着龙伯康,又对着夫人道:“无事,只是丁家二哥驾车摔了一下,伯康已差人送医,也送了些金银,现已无事。”
“无事就好,你没伤着吧?”夫人关切道。
龙伯康赶忙说道:“兄长无事,没摔着,只是现如今兄长刚刚回京,怕有心人安排眼线。”
“这以往返京的官员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去那樊楼快活,你我去那里,有心人才放心!”
李纲夫人看着李纲道:“确实如此,我家这个酸书生憨人一个,看他每日读书辛劳,又要帮我做活,去歇息歇息也好。”话语间夫人满眼关切。
李纲沉默片刻,“伯康兄所言不无道理,我虽然是个酸书生,但也不是迂腐之人,既然如此就依了他。”
夫人笑答:“去吧去吧。记得回家就行。”
不等李纲说话,龙伯康抢着说:“嫂嫂放心!我看他看的死死的!”
“对了,嫂嫂,晚上不要等我们吃饭,稍后我便让家里送些吃食于嫂嫂。这李伯康出去享乐,也得让嫂嫂在家快活!”
李纲夫人笑道:“正是!”又催促两人快些走:“好了,快走吧,知道你二位繁忙,只是要小心为尚。”
两人告辞夫人,李纲还是半推半就显得即为不情愿。后来被龙伯康生拉硬拽的给拖走了。
路上,龙伯康便对李纲介绍了那些各路江湖势力。引得李纲感叹连连,同时天鹰门的事让李纲也极为愤恨。
行至御街,来到了这京都最为繁华的地段。这里汇聚着整整七十二家酒楼,热闹非凡!无数富商豪门,王孙公子、文人骚客来此游玩欢宴。
龙伯康用手指着北方最高的一座建筑对着李纲道:“那便是樊楼,是这七十二座酒楼之首!诗人刘子晖曾留下过“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
“听这诗便可知樊楼确实是销魂蚀骨处!”李纲愤慨。
再走近些看樊楼,只见得东西南北中五楼相向,三层相高,飞桥栏槛,明暗相通,众多人物穿梭其中。整体高低起伏,檐角交错,雕花林立,假山假水遍布,奢华至极,富丽堂皇!
周围游人食客,小厮卖艺者络绎不绝,美的丑的老的少的汇聚一堂!这两位,果真成了最不起眼的两个。
两人找地方坐下,茶博士急忙奉上干果蜜饯,鲜果茶水。龙伯康拦住茶博士问道:
“博士,这樊楼什么去处最舒适?”
茶博士笑道:“这樊楼!哪里去不得?哪里不是舒适处?”
“哈哈,你这厮,说话与没说有什么区别?去!安排着酒肉,好生招待我等。”
“好嘞!”茶博士喜笑颜开。
龙伯康这才对着李纲道:“好了,这下没人打搅我们了,也让那些人安了心!”
“肯定是有人不想你稳稳坐上那太常少卿”龙伯康低声:“这江湖势力一定要整合凝聚!必须为朝廷所用!这就是我昨夜思考得出来的!”龙伯康一脸严肃。
李纲道:“若没有那各大宗族供养,那些江湖势力哪里能发展到这般田地。”
“你又不是不知那些宗族为何权利如此大!与朝廷众官王公贵族盘根错节,怎能清除?”李纲扶首,眉眼之间净是纠结。
龙伯康不说话,呆呆的看着远处木纹上雕刻着的花纹,那是镂空的花瓣落下的图案,栩栩如生……
“相传这樊楼有名妓,那赵大官人也经常来次与其相会。这朝廷啊!自上而下都烂了!”
周围人声鼎沸,这两个人之间却如同冰窟。
“你一个小小的太常少卿!他们都要对此对待你,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掌握在他们手中,不听话的便杀了!”
“自太祖以来便一直武将积弱,虽然现在看着四周百姓安乐,可太原此时的百姓又能做些什么呢?”
“年年有大灾!年年有造反!不仅要上交年岁,又要养活地主大户,再要被江湖流寇侵扰,还有那丐帮!贩卖活人!这百姓该有多苦啊!”
李纲一番话,说的龙伯康怒目圆瞪,咬牙切齿。
“客官!您的酒肉来了!上好的羊肉。新鲜的大鱼!”茶博士领着两个小厮端着美酒佳肴。
“哎呀,两位客官脸色铁青,莫不是争吵了?喝酒消气喝酒消气。”
龙伯康道:“兄长饮酒!请大口吃肉,你我心中自有数,今后如何去做,我已了然!”
“这樊楼虽大,没有我等去处。”李纲道,“我已待不下去,回家去了。”
龙伯康劝:“兄长,我们连这樊楼中堂都没有进去,就在外围随处逛逛吃着东西,等稍晚再送你回去,做戏要做足。”
两人吃吃喝喝,菜肴美味,茶水诱人,只是都没有那份心,味同嚼蜡。
“伯康,如今陛下软弱,不敢抵抗。”李纲低声道:“他们不是不愿我平平稳稳的当上太常少卿吗?那我定要好好与大相国寺接触接触,看看这江湖到底如何!”
龙伯康道:“只可惜我只是个小小的修撰!帮不上什么忙。”
“无事!我心中有数,伯康兄有机会便辞了这身官服,有些事还需伯康兄打理我才放心。”李纲严肃道。
龙伯康倒是没有拒绝:“莫说辞官,舍得这身家性命,只要能帮助到伯纪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还是小心为妙,我等现在还是势单力薄。”
最后互道保重,相辞而别……
“龙伯康!你切看我如何把这朝堂搅个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