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楚云跟着菱角一起,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仙乐楼。这是无论你问谁,都会告诉你,“好人不会去”的地方,但茶余饭后,那又是人们口中必不可少的谈资。
他们是偷偷溜进去的,两人手里都攥着微微泛黄的鹅卵石,那是王两给的东西,说是可以避免让人见着。
仙乐楼中最大最华丽的那间屋子,就是月莺姑娘的那间。借着月色,躲在窗边上,他们看见,红帐子里的身体此起彼伏。那女人的身姿极其曼妙,拥有着近乎完美的曲线,不必见着她的脸,也知道,那定是个美人。
菱角:" 师父说了,人皮就在她这床底下,和大法师那里的一模一样……"
菱角对着楚云眨眨眼。
转头一看楚云,他早已经羞得低下了头,半点不敢向那红帐子里面看。要不是手里还攥着那鹅卵石,他听见月莺那娇滴滴的喘息声,也得把耳朵捂起来的。
菱角:" 你干嘛呢?"
菱角用胳膊怼了怼他。
楚云:" 要不,算了吧,这地方……"
楚云的脸胀得通红,直冲着菱角摆手。
菱角却不以为然
菱角:" 大法师的东西你不敢去偷,连仙乐楼里的东西你也不敢动了?那活该你就待在宫里了,要是偷偷溜出来呢,还得用现在这副皮囊,百姓们谁不认得皇子嘛……"
他倒是想多溜出来,常常能跟菱角、文娘还有老姐见面,但这险似乎冒得也太大了。听闻大臣们出没在这种地方,父皇从来都气不打一出来,现在连皇子楚云也来了,还是藏在了窗户边上,多少有点尴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转头就看见菱角不见了。楚云四处扫了一眼,才看见菱角爬到了床底下,正在冲着他招手。
菱角:" 过来呀……"
楚云羞得抬不起头来,就在菱角位置的正上方,剧烈的撞击声正传来着,他只想逃跑。
菱角:" 人皮?你快看看这是不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从床边挪到了床下,只见菱角手中正拿着一张薄薄的皮,近似于透明。还真是,跟他曾经从大法师那里偷的差不多。
这人皮分两种,一种是叫了道士拿了笔墨,在上面画好了模子,另一种就是这样透明的,化成什么样子,在持有者的起心动念。楚云在大法师那里偷,每次都是先看好了,透明的再下手,不然太难保证每次出去都是一个模样。
楚云:" 就是这玩意!"
楚云拿着那人皮反反复复地看,也没看出什么分别,他心里奇怪,大法师口口声声那些是独他能做出来的,这怎么烟花柳巷中的女子,也有这本事。
菱角却突然笑了起来
菱角:" 我们多揣一些走,这是随心变的,那我回去变个师父的样子,也吓吓文娘。"
楚云:" 还多揣一些呢,小祖宗"
楚云看着手中的鹅卵石
楚云:" 你别忘了,你师父来前可是说,这鹅卵石只管一个时辰。"
只要这一个时辰过了,他们还没从仙乐楼出去,那他们的名声可会比小偷还难听。
菱角:" 是不是,快到了?"
楚云:" 嗯!"
楚云一脸黑线,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们也不再翻找其他箱子是否还有相似的东西,顺着仙乐楼的窗子就往外跳。
而他们刚要跳出去,菱角突然喊了一声“等等”。她看见那红帐子里此起彼伏的,好像不再只是人的身体,还有一个尖尖的,带着刃的……是刀!
菱角:" 秦安山庄的客人早就谈及过,见过这月莺姑娘面的男人,死了好几个了。她手里又有与大法师相同的人皮,谁知是什么人,我俩还是少招惹的好。"
楚云拉了拉菱角的手臂。
话虽这么说,可菱角清晰可见的,是那男人手里拿着刀。
菱角:" 不对!"
楚云:" 又怎么不对,你连你师父王两的话也不听了?"
就在两人争执的工夫,鹅卵石上沾的那点法力失效了,他们怔怔地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就像被看光的,其实是他们。那持刀的男人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言,楚云认得,这是尚书府的二公子。
那男人冷冰冰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而在月莺还来不及挣扎的时候,用刀刺了下去,鲜血溅了一地,又骤然消失。
菱角:" 救命啊,出人命了!"
菱角也不管自己如今的出现是否不合时宜,拉着楚云从月莺的屋门跑出去,又拼命地敲打着各个屋子的房门。那刀杀人后鲜血即刻消失,想来不是普通的刀。
老鸨闻得吵闹,匆匆忙忙赶来,打着嗓门叫姑娘们都回自己的屋子。她本想质问菱角是什么人,一见着十一皇子却立刻闭了嘴,甚至没再深究他们怎么进来的,“两位贵客,来此何事啊?”
这时尚书府的二公子才缓缓从月莺房内走出来,“月莺姑娘许是身子太弱,忽然晕倒了……”
菱角:" 你放屁!你那把刀呢,拿出来!"
那二公子的表情呆愣愣的,愣得那么自然,就像刚才手持白刃的是另一个人:“什么刀啊,我刚从月莺房里出来,她身上连个伤口也没有,是突然晕倒的,怎会见着有人持刀?姑娘究竟看见了什么?”
竟然问她看见什么,菱角想起那一地消失了的鲜血,就知这事情并不简单。楚云轻轻地拦了拦她,对她摇摇头。
老鸨带着医生从月莺的房里查验过,并无什么特别的东西,月莺身上也没有伤口,只是呼吸骤然停了,心脏也不再跳动,没人说得上是哪里出了问题。
“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望月莺姑娘安好。”
尚书府那二公子笑着别过老鸨,又对着楚云简单行了个礼,便出了门去。他这微笑看得菱角毛骨悚然,但楚云仿佛见怪不怪了。这种流连于烟花柳巷的贵族公子哥,没什么好东西,一方交钱,一方办事,哪怕是头牌的青楼姑娘,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玩物,还不如饭桌上谈拢的那笔交易。
现在月莺突然死了,纨绔子弟提了裤子就跑,生怕沾了晦气,也是可想而知的。
菱角:" 他,就这么走了?"
“不然怎么样?”老鸨掐着个腰,叹气道,“月莺这一死,我仙乐楼的名声是要保不住喽,但公子毕竟是公子,我们小地方还能怪罪他不成?姑娘突然出了问题,算上来还是我们的毛病了……”
老鸨的眼神突然开始不自觉地打量起菱角。十一皇子素来不喜欢这些地方,怎么突然赶着这个时候来了,还带了一个女子。这女子又究竟是十一皇子的什么人?为何两人不走正门?
疑问越是多,就越是藏不住。菱角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老鸨自是不敢找楚云的麻烦,但是现在这两个眼神却像菱角才是罪魁祸首了。
“这都城中嫉恨月莺美貌的人不少,再多一个也不是不可能,这姑娘家家要想下狠手……”老鸨小声嘀咕着,声音小到人几乎听不到。但偏巧菱角听了个清楚,也不知是在怀疑这仙乐楼中的其他姑娘,还是怀疑菱角。
“怎会有人只因一个人漂亮便起杀心,是否把姑娘们想得太狭隘了?”
菱角突如其来的接话,将老鸨下了一跳。
“不是那个意思……”
菱角:" 我亲眼所见,是那尚书府的二公子把刀子插了进去,为何他可以光明正大从这里走出去?"
老鸨面对菱角的质问,局促地按着衣角,“刚才也请医生来瞧过了,这月莺身上一没有伤口,二不是中毒,连怎么死的还不知道,怎么就能赖上人家呢?”
“哎,月莺也是命苦,改日我找块好地埋了她……”
菱角躺在床上的月莺,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凄凉来。文娘曾经与她说过,这仙乐楼的女子,多是身世凄惨,甚至有曾经的名门闺秀,走投无路了才做起这份行当。现在好不容易能赚几个银子,勉强维持生计了,月莺就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菱角:" 我……我可以试试。"
“试什么?”老鸨一时没反应过来。
菱角:" 既然我说我看到了刀子进去,我定不是信口胡说的,但月莺姑娘身上无伤也是大家亲眼所见,那问题就出在这刀上。"
菱角:" 若是信得过我,我叫我师父来看看。"
老鸨突然开始拼命地摇头,她显然知道些什么。菱角再怎么问,她便不答话了,反而一副委屈的样子。
楚云:" 说!否则,你这仙乐楼就别想开了!"
楚云呵斥那老鸨道。这老鸨的演技并不高明,楚云能看出,她并不怀疑那二公子,不怀疑仙乐楼里的姑娘们,甚至也不怀疑突然闯入的自己和菱角二人,而是十分平静地,想让这件事情快过去。
可她怀疑的,到底是谁呢?
菱角:" 我还是叫师父来……"
菱角的话刚说一半,便被老鸨打断了。老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差点要叩首,“使不得,使不得!皇子,姑娘,你们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在菱角的搀扶下,老鸨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把声音放得极小,“皇子和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莫怪我老妈子冒犯呀,别说是‘师父’来,就是十一皇子真叫了皇帝来,也不见得顶用。”
楚云:" 大胆!"
楚云刚要恼火,菱角却在一边劝着,让楚云听人家说完。
“刚才姑娘提及这刀的时候我就有些害怕,一直没敢多言。杀人不见血,无毒也无伤口,那能是什么刀,那是狐仙娘娘现身了啊。”老鸨解释说,早年青丘一带的老友所讲,那是曾经被狐族庇佑的地方,而后来不知怎的,狐狸大批地消失,只留下了一只白狐狸,人们叫她狐仙娘娘。这种刀,也是狐仙娘娘除暴安良时用的东西。
她又转而看了看菱角,“若是姑娘方才撒谎倒也罢了,若真是月莺招惹到了她,又岂是我们凡夫俗子能得罪起的?”
菱角这才明白刚才老鸨的那番打量,不是因为怀疑,恰恰是因为害怕,那阵嘀嘀咕咕也并非是自以为是的分析,而是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罢了。她劝下老鸨,将月莺的尸体暂放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若是真到无可挽回了,再去下葬。
走之前,菱角回到月莺的房中,冲着那漂亮的尸体拜了一拜,又偷偷将剩下的人皮藏在了自己宽大的袖口里,带出了仙乐楼。
楚云:" 咱俩来这一趟,到底就是个贼"
楚云将手搭在菱角肩膀上
楚云:" 你还真要去找狐仙,给月莺讨公道?"
菱角把他的手臂扒到一边,把剩下那些人皮塞到他手里
菱角:" 人家东西都拿了,不帮人一把合适吗?再说了,狐仙叫仙,那不也是妖精修成的,我这辈子除了自己,还没会过其他妖精呢……"
两句话,把楚云怼得不知接什么话好,菱角又接着说
菱角:" 你跟你父皇回去,再溜出来的时候戴上这人皮,肯定没人认得出你的皇子身份。我呢,先去青丘见见那狐仙。"
菱角:" 修行练功要靠积累,与同道中人交手、救人性命,都是其中上品的法子,我这一下得了两个机会,这是天助我也。"
楚云:" 哎,要不要先跟你师父知会一声?"
菱角:" 别别,他肯定担心我没本事,但我自己去就不一样了。"
楚云还从未见菱角对什么事情如此认真过。现在练功,也好像不再只是菱角摆脱身体不适的一种方式,而成了她的确感兴趣的事情。他劝了她一路,最后将她劝烦了,她才答应等楚云回来,两人再一道去青丘。但楚云再回到秦安山庄,却未见到菱角的踪影。
楚云:" 菱角和文娘都不在?"
秦熙然:" 你姐我在还不行啊"
秦熙然边招待着客人,边回头跟楚云说
秦熙然:" 文娘这几日闭关在山上练功呢,菱角,她不是去迎你了?"
秦熙然只当是两个人走岔了路,可楚云心里却打了鼓:这只小傻猫,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现在突然不见,怕不是已经去青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