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 文娘,莫怨我,我终究还是害了你"
菱角:" 此地不宜再久居,明朝速速启程……"
熟睡中的文娘翻了个身,菱角赶忙将那金鱼宝盆揣在袖子里,自窗户翻出去,消失在夜色里。打翻的砚台,未干的墨,写了一半的信,都在微微裂缝的木桌上,信纸还打着晃。
这是菱角逃亡的第三天,她趁着黑夜第一次回到从前的住处。
在三天前的中秋满月之夜,好姐妹文娘出门给人家做厨娘赚银两。菱角一个人待得无聊,前前后后喝了快有10盏酒,迈着醉醺醺的步子,携着文娘剪的金鱼窗花走上金鱼桥。
这是几百年也不见一次的盛会,当地百姓的金鱼桥赛。而菱角,拿着姐妹剪好的金鱼窗花,轻松夺得了头奖——
传说中听人意志差使,能通灵的金鱼宝盆。
菱角:" 民女菱角谢恩!不过这窗花实则……"
菱角俏皮地接过金鱼宝盆,笑了笑。
自打金鱼桥赛的消息传出之日,文娘就唯恐避之不及,可能是怕丢丑,连菱角拿她的东西去赛也不准。这回,挣了宝盆回来,总不算丑事吧……
菱角刚想将姐妹的名字说出来,冒名领奖总不是什么好事,她却发现旁边观赛的贵族们一声令下,一群侍卫拿着刀剑向她过来。
人声鼎沸,杂声中混着一句清晰的呐喊,“抓猫妖!”
她混在人群中,钻进了不远处的地洞去,才暂且避过了官兵的追杀。菱角在一户人家屋檐下躲藏时隐约听见,宫中有法师算到,能拿下这金鱼宝盆的,只有猫妖族人。
沾着满身的泥土,她对着金鱼宝盆念道
菱角:" 我菱角对天发誓,绝非故意坑害文娘!若知她是妖,打死我也不会来参加这什么狗屁比赛,你这御赐的宝物分明就是个陷阱……"
菱角:" 我决心,此后戒酒,断贪念,再不惹祸……"
菱角躲在地洞里睡了几日,眼睛哭得红肿了。连日来,她饭也没吃上几口。
她留了那封信,疯也似的往前跑着,几个穿黑衣的人从楼顶上冲下来,落在菱角正对面。
菱角赶快调转了方向,往慈木街上跑去。那街上都是做生意的,常常是整夜灯火通明,这会儿人能多些。
她猛地一抬头,却见眼前站着个穿青色长衫的男子。
这人眼眸像是池水,一眼就能见底的清透,直而挺拔的鼻子,因为疑惑而微张的嘴巴。他的衣服让她联想起官兵的制服,但明显要贵气很多,没有随时随地想杀她的那股凌厉。
脚下一个踉跄,菱角差点撞到他身上。
那男子机警地向后退了半步,菱角也怕了,抽出她出门前从文娘那里拿来的长剑,朝着那人挥舞过去。
她想象着自己拿着长剑轻松从他那漂亮的长衫上划个口子,女侠一般定定地吐出两个字:“让道!”
只可惜手刚碰到剑柄,她就感受到了上面的重量,举起来倒是不难,想要刺过去,只能凭缘分。
男子似有似无的一个躲闪,菱角的剑直直地戳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连她自己,也差点被带着摔倒在地上。
她似乎听见,那男子发出两声轻蔑的笑。再一抬头,那谭清澈的池水,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干嘛的?”男子洪亮的嗓音从喉咙中传出,菱角不禁又往后退了退。
菱角:" 还不快给老娘让道!"
菱角学着文娘平时教训小混混的口气,声音却比文娘嫩了许多,听起来毫无杀伤力。
她皱着眉头,调整了几回姿势,才把刚拔出来的剑收到剑鞘里。
就两句话的工夫,菱角发觉,几个护卫样子的人已聚集在那男子左右,领头的那个正拿着一把剑,向她刺过来。好在她反应机敏,一个弯腰躲了过去。
菱角猜测着,这人或许是个高官,既惹了不该惹的人,还先走为妙。
而就在这时,官兵们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菱角:" 深更半夜的,都不休息么。"
前面这青色衣服的男子就像个铁柱子一样杵在地面上,菱角想着,她这一剑过去,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怕是要被堵在这了。
旁边那几个护卫身强力壮的,要拿下菱角,比抓一只小鸡崽还容易。只有左边那狭长的小道,延申到湖畔,或许是条出路。
她快速地瞟了一眼那条小道,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大口喘气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菱角:" 不行了,我要死掉了……"
菱角跑得身体发热,肺都要炸了,但周围明明是些冰冷的空气,直刺在她身上。
更可怕的是,就在她说出这话的下一秒,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脚下一块挡路的大块石头,让她摔了个马趴。
菱角下意识地喊道
菱角:" 救命,救……"
她越是喊,越是感觉汗毛都立了起来。
背后两个声音一齐传来。一个是官兵们齐刷刷的那句“抓猫妖”,听起来距她也只有不到1里的距离。还有一小撮人,声音更遥远些,喊的像是“抓刺客”。
菱角趴在那块大石头上,将两只手叠放在一起,向前伸长着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她的脑子里闪现着在金鱼桥赛的一幕幕,影像过得飞快:文娘的剪纸并非一般人所能及,金鱼窗花更是拿手。这比赛既认定头奖为猫妖,恐怕就是为文娘一人所设,早想置她于死地。
事到如今,保住文娘才是关键。
她装作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看向那些向她靠近的官兵们
菱角:" 民女菱角未曾做什么不仁不义之事,如今只是做得一手好女工,还有人要抓我不成?"
领头的官兵甚至没听她说什么,一个流畅的运剑指在了菱角的下巴尖上,对着后面跟随的众人一声喝下,“捆牢点!别让她跑了。”
菱角的发缝间阵阵冒着虚汗,腿也开始发软,嘴唇紧张地抿成了一条横线。
菱角:" 冤枉,冤枉啊……"
菱角急促地大喊着,她明显感觉到那剑往上移动,抵到了她的喉咙上,抵得更紧了些。她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只轻轻地挤出了两个近似无声的字“救命”。
她紧张着,怕自己就要被当街斩首了。
几个官兵拿着一条镶了金边的绳子,将菱角捆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念叨着几句听不清的符咒。那绳子是金鱼桥赛场上,绑在桥上做装饰用的,没想却也是种法器。
菱角:" 想要捆我,还犯得着念符咒么?一群蠢货。"
菱角小声嘀咕着,无奈地抬了抬眼皮,扫视着捆她的官兵。
既然是捆她,便是准备拿她领赏,换句话说,暂时死不了。
想到这里,菱角放松了很多。符咒只对猫妖有用,对人又没用,她只需趁人不注意,将绳子咬开,便能趁机溜走。
两个官兵重重押着她的双肩,菱角只得跟着往前走。她隐约听见那个中途撞见的男子,还有他侍从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如果这个时候再喊“救命”,应该会有人出来帮忙吧,那公子不像坏人。
菱角:" 救命啊,救命啊!"
菱角趁着官兵们还没将她架上马车,又急促地扯着嗓子喊了两句。
右边那官兵的剑刹那间抽出来,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菱角动弹不得,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飞速扫视着四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她是猫妖,普通的剑伤不了她。”
“还是速速擒她回宫要紧。”
官兵们小声嘀咕着,菱角的心脏像要跳出来,在胸腔砰砰作响着。空荡荡的胃里不住地翻腾着,想吐,却呕不出任何东西。
有个红色的身影从上空飞驰而下,衣袂被风吹起。那是个蒙面的女子,像是赶来救她的,可让人疑惑的是,来人竟手无寸铁。
菱角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句
菱角:" 救命!"
她身上的绳子勒得更紧了。
绑着她的官兵对那红衣女子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妨碍缉拿猫妖,可知是死罪……”话音未落,右边官兵的脑袋就被砍了下来,斗大的脑袋带着血,在地上滚了两圈。
抵在菱角脖子上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菱角从未见过这场面,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就在这瞬间,她感觉到绳子有点松动,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剑鞘,果然剑被红衣女子抽走了。
虽说剑被拿走,倒是宽敞了些。
菱角:" 女侠,尊姓大名啊?"
她瑟缩在地上轻轻地问。
红衣女子举起剑,左边官兵的脑袋也应声落地,接着蜂拥而上的一群人,那女子三拳两脚,就将他们打晕在地。这就是菱角心目中,女侠会有的样子。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那女子的声音传出来。菱角一愣: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一阵风吹过,红衣女子的面纱被掀开了一半,那张带着点英气的女子面容露了出来,她慌忙将面纱遮起来,迅速地扫视四周。
菱角:" 文娘!"
菱角小声地叫了起来。
金鱼桥的事,是她害惨了文娘。她以为文娘再不会回来找她,至于被追杀,被当成猫妖,都是她自作自受。菱角的眼里不自觉地溢满了眼泪,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
文娘只是向她摆了摆手
文娘:" 跟我走便是,莫要出声。"
菱角:" 哦。"
菱角点点头,乖乖答应了下来。
文娘悄悄地将她拉到一个角落里,街边堆着干草垛,墙上隐约挂着几丝蜘蛛网。只见文娘麻利地将草垛翻开,从中掏出一个麻袋来,里面装的,都是粗布做的衣裳。文娘快速地套上了身衣服,又把另一身递给了菱角。
菱角:" 真要换衣服啊?"
文娘:" 嗯"
文娘点点头。她又从麻袋包裹里掏出一块又宽又大的头巾,说着就要往菱角的头上裹
文娘:" 你光是换衣服不行,把这个头巾裹好,别让人认出你。"
菱角现在这一身浅蓝色的长裙,还是她参加金鱼桥比赛时的那一条。
菱角:" 谁逃难还带衣服啊……况且,还这么难看。"
菱角微微低下了头。
文娘:" 你到底穿不穿?"
文娘把那头巾在菱角头上裹了个严严实实,前面宽出来的部分,几乎把菱角的脸全挡住了
文娘:" 现在嫌难看啊,等会儿你再被那些官兵认出来,可别怪我不出手。"
菱角:" 哎,别啊。"
菱角嘟着嘴,把那些宽大的,抹布似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这下别说是衣服和从前不一样,连人的长相也看不出,远远地望过去,那就是一个行走的麻布片。
菱角:" 我这样,是不是特难看啊?"
文娘:" 行了,快走吧。"
文娘忍着笑,把菱角带出来的那把剑,以及她藏在草垛周围的剑、暗器、烟雾弹挑了一些藏在身上,剩下的便在草垛里藏得更深了些。
两人穿过一条小巷子,又绕回到慈木街上。远处的地平线,微微开始有点发亮,街上的小摊小贩离开了,比起平常略显平静的街,还残留了点烟火气。
菱角深深地嗅了一口周围的空气
菱角:" 就这个地方,刚才肯定有卖烤鱼的!溢出来的香味还留着呢……"
文娘略带嫌弃地瞟了她一眼,拿她没办法
文娘:" 你我都到了这逃难时节,竟还想着吃。明早啊,我定会让你吃饱了……"
菱角仰着头,摆出一个有些苦相,却又灿烂的微笑。
文娘:" 到了。"
文娘抬手指了指一家店面。
屋子是红木的,看起来有三丈多高,雕刻着牡丹的图案,外面挂着几个灯笼。空气里还散发着阵阵酒气,像是有醉者未归。菱角抬头一看,正上方有一块大字的招牌,写着“秦安山庄”。
从前街巷里的人提起过,它起初开在山间,后来做大了便开到了最繁华的地方,如今是慈木街有名的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