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感受,真是滋味多多。
各人喝酒有各人的说法,各人喝酒有各人的喝法,各人喝酒又有各人的醉法,看酒桌上种种人相世态,那真是多姿多彩,千奇百怪。有人喝酒,只顾自己喝,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样,多喝少喝,真喝假喝,与他无关,他只是喝自己的酒,任别人闹去;也有的人,自己喝也非带着别人一起喝,别人不喝他这酒就没有了味道,于是想出种种办法让别人也喝,逼的,哄的,逗的,骗的,激将的,玩花招的,猜火柴梗,转调羹,划拳,好言相劝,好话说尽,恶语相加,坏话说完,虽然不至于掐着你的脖子,却多少有些强行灌入的意思,真是不择手段,看别人喝他就高兴,自己也能多喝一些,看别人不喝他就不高兴,自己也没有兴趣,这也是一种;还有的人,自己不怎么喝,却要别人喝,手法自然也是多种多样的,这是有本事的人。被劝酒者,也有盛情难却就爽爽气气地喝,既然说感情深一口闷,就闷了它,有一定酒量的人可以这样。也有不胜酒力的,或者酒量不小,但是因身体啦因夫人的警告啦因别的种种原因不能多喝的人,就想出许多对付的办法,说只要感情深不管假与真,如果说这样的话通不过,那就再来动动手脚,比如用白开水冒充白酒,自从有了雪碧,也有了用雪碧代替的,只是雪碧有气泡,常常被戳穿,这把戏其实也不是现代才有,三国时就有韦翟因酒量小而以茶代酒之事。或者也有喝进嘴里含着,乘人不备吐在餐巾里,甚至吐回酒杯的也有,这种做法好像有点那个,但是想想不能喝酒的人被逼得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这样想想也就不觉得什么了。还有手脚动作幅度比较大速度比较快的,拿一杯酒往嘴里用劲一洒,其实酒早已经洒到身后的墙上或地上去了,也是一法。反正办法多多,只拿来用便是,一旦被发现,也不过大家一笑,最多说你不够什么什么,也不至于就把酒席上的做假就当作你的为人了,明天酒醒,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平时是怎么样的现在还是怎么样,不会因为喝了一杯假酒就被人瞧扁了去的,认为你品质怎么怎么,更不会影响你的前途提升什么,尽管放宽心就是。
我在成为众矢之的以后,也是常常碰到不能不喝的难题,但是我从来没有喝过一杯假酒,没有做过一次手脚,这倒是和我父亲和我丈夫都很一致的,我父亲有一天说,我这一辈子写过假文章,假话也不敢保证没有说过,但是我没有喝过一杯假酒,我相信这是真的。我父亲酒量并不大,但是他会自我控制,所以我父亲每次喝酒都能让自己也让别人喝得很开心,但是醉酒很少。我丈夫的酒量稍许大一些,但也不是很大,他身体比较好,又爱交朋友,好像和朋友在一起喝酒,要是谁谁谁喝假酒这很扫兴,所以他也是不喝假酒不做手脚的,因为酒量大一些,多半也能应付过去。我却是不行,我既没有我父亲自我控制的能力,又没有我丈夫的酒量和豪情,我似乎没有资格不喝假酒,但是我确实没有喝过假酒。这和品质没有关系,我不喝假酒决不是因为我品格高尚,实事求是,这才是真正的品格高尚。我不喝假酒也不是因为我爱酒,只是因为胆子太小而已,怕做了手脚被人发现,被人发现我会觉得很丑,仅此而已。也许我大可不必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以这样的想法去喝酒,最后只是醉了我自己。假如说这是一种苦,那也是自找的。如果说在苦中也有些乐,那也是自得其乐。
醉酒的世界那真是很丰富,以我这一点点的经历,就看到过各种各样的醉态,无不可爱之极,哪怕是一个平时最最不讨人喜欢的人,一旦他醉了酒,会变得讨人喜欢,哪怕是一个最最老成的人,喝了酒,他会像孩子一样的天真起来,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就和蔼可亲,一个高高在上的领导,马上稀松随和了。我见过喝了酒哭的,有放声大哭,也有哀哀低啼,或者笑的,放声大笑,嘻嘻窃笑,有连哭边说连笑边说,也有只哭不说只笑不说,有说人好的,把人捧上了天,有骂人的,把人骂得如臭狗屎,动作粗野也有动手打人,那是要小心防着一点,动作优雅的说不定搂住你来一个吻别什么的,也是叫人受不了;我还见过一人,喝了酒就拼命给人发烟,发了一支又一支,也不知要干什么;也见过当场就吐的,弄得一塌糊涂,不堪入目。也有的人平时不怎么会说话,喝了酒口才竟然发挥得想不到的好;也有的人平时一张嘴不肯停息,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张嘴,不说话这世界就没了声音的,喝了酒反而一言不发了;有的并没有真醉,只是有几分酒意,便借着这酒意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情,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别人也不会很在意,比如他不喜欢的人,他就可以不认识人家,不理睬人家,大家只会说,醉了醉了。关于酒醉还是不醉,许多人有这么一条标准,认为凡是说自己醉了的人那还很清醒,没有醉;倒是说自己没有醉还要喝的人,已经到了水平,这种说法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却不是绝对的,因为喝酒以及喝醉酒的表现实在是太多太多,很难弄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尺。
有人是世人皆醉我独醒,也有人是世人皆醒我独醉。
喝了酒还能写作的人我很佩服,喝了酒能写得更好的人我更佩服,我是不能,喝了酒只知道难受,只知道在心里发誓下回再不喝酒,发的誓管不管用那是另一回事情。我父亲喝多了酒话多,这时候你得顺着点他,稍有不同意见,嗓门会大起来。我丈夫则是睡觉,打呼,不一定要躺到床上,坐着能睡,站着也能睡,坐在马桶上还能呼一会,真所谓“饮酣昼鼓如雷”。我喝了酒,感觉最不好的是胃,翻江倒海,折腾不已,感觉最好的是大脑,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其实醉酒的感觉并不是千篇一律,每回和每回并不完全一样,这要看喝酒时的心情。情绪好时,酒量多半会增大些,情绪不好,大家管这叫喝闷酒,是容易醉人的。喝酒和酒的优劣也是大有关系,好的酒你喝了只管开心就是,不好的酒喝了便会有许多不好的感受,所以现在有许多人对酒的品质是比较讲究的,喝酒本来是为添乐,喝不好的酒只能给自己添些痛苦,还是不喝罢。再就是看你的酒量和喝下去的数量比率怎样,也就是看你醉酒的程度。在我的体验,一般喝到五分左右是最舒服的,最好的状态,心情愉快,五脏舒服,从灵魂到肉体没有一处不好,神态也是自若,谈笑风生,或微微笑着,无不正常;若喝到六分,话就多起来,举止也比平时更有些激情,自己并不觉得,但是旁人已看在眼里;有了七分模样,便是醉的开始,正是想喝的当口,这时候如果再喝下去,多半是要醉倒,如果到此为止,也就是个半醉,胃里有些闹腾,但不算很厉害,这时候要是有些什么活动,比如跳舞唱歌什么的,那状态会很好,平时僵硬的舞步这时候会很潇洒,平时只是低吟浅唱,现在尽管放开喉咙来,能博得声声叫好;再下去就是八九分的味道,我也算是尝过的,那已经是洒脱不起来的状况了,想吐又吐不出,想说话也说不动,唯一的愿望就是睡,睡着了什么难受也不知道,就是这样。喝酒喝到十分的醉我是没有过,但是我能想象,正如古人所说,“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也。
酒有酒的好,酒也有酒的不好,酒之不好,伤人身体,乱人神志,坏人名声,误人大事者无所不有,同样,酒的好处也是很好,不说别的,就说在苏南乡镇企业的发展中,酒的贡献即是不可否认,其实又何止是苏南,又何止是乡镇企业呢。
酒之妙,酒之不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成败之间,自有奥妙,是成是败,只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