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事日增,人变得懒,对旅游已失去兴趣,如果说还有什么心愿没了,那就是想去一次意大利。去意大利不是着眼于旅游,而是访学,是朝圣。类似去黄梅谒五祖寺到六榕参六祖遗迹。我不是佛教徒,但尊敬博大精深的禅宗大师;没研究过西洋文艺,但我崇敬登峰造极的文艺复兴大师们,他们的成就使整个人类骄傲。所以当我终于拿到北京至罗马的飞机票,登上波音757的时候,虽然激动,但不轻松,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庄重感。
“蒙泰洛文学基金会”的负责人兰蒂尼先生邀请我去意大利,是三年前的事。因为各种原因,直到今天才成行。
飞机是晚上起飞,十几个小时后到沙加,仍然是夜间。
沙加机场我曾多次经过,豪华的机场大楼像戈壁中的一座绿岛。金碧辉煌的候机室,灯光烛影的咖啡厅使人常恍似置身在巴黎、纽约的某间大厦内,但往窗外一望,四周却全是一片沙漠。这里是中国民航往返欧洲的中间站。海湾战争期间,这个机场曾封闭过一些天,重新开放后我还是第一次来,发现有些变化。原来靠走廊一侧有一溜柜台。专卖免税商品。因为来往最多的是中国班机,服务对象主要是中国人。柜台除了烟、酒和当地特产金饰品外,其他商品都是按中国人的购买力准备的。最早摆的是电子表、计算器、手表、小型录音机,过了一阵就换上了电视机、录像机、组合音响和游戏机;再以后就增加了服装、首饰、化妆品。人们说这小柜台是中国人消费水平的测量器,这次来一看,鸟枪换炮,小测量器换成大检测仪了,那一溜小柜台改成一排咖啡座,而把一间大候机室改成了超级市场。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满满摆了一屋子,数量、品种、档次今非昔比。而且大部分售货员都会说几句中国话“你好,谢谢”,“这个是美元的价钱……”
我们这趟班机是由北京开出的。按照惯例,回国班机上的客人才真正买东西。所以尽管在超级市场内转的人很多,并没几个人正经买东西。只不过随手买点日用品在旅行中用。我买了一瓶酒,同行的上海作家宗福先买了几件鳄鱼牌t恤衫,就坐到咖啡间去等候通知上飞机。
等了好久没有动静。既没有广播,也没有人通知,那通知登机的灯牌就是不亮。人们有点不安了,也就有人设法去打听消息。终于打听出飞机出了故障。至于什么故障与何时修好则属于机密。无法打听,人们正在议论,机场服务人员用手推车推出了一堆饭盒来,宣布请大家用餐。人们上去问他何时能飞?他有礼貌地回答:“无可奉告。”大家弄不清是当地机场尊重我们习惯,按我们办法办事,还是他们也有和我们一样的传统,飞机误点时既不向乘客说明原因,也不讲明何时能飞,更谈不到赔偿乘客的损失。在这类事上外国一些公司要比我们傻得多,我有次乘坐西方某公司班机去美国。那飞机起飞因故往后推了半天,等上飞机时,机场工作人员就问我:“您是愿意换乘一等舱还是退你二分之一的票款?我们耽误您的时间,非常抱歉,这一点是对您的经济补偿。”我想照这样在今后的竞争中他们肯定会败给我们的航空公司的。不过如有机会我倒是还愿坐这个公司的飞机,我觉得他们有人情味,即使多赚我几个钱我也情愿。
在候机室里一直呆到东方发白,一轮红日从阿拉伯沙漠上慢慢升起,这才有了请大家登机的信号,也才听说是飞机的轮子出了问题,换了一个轮子。
上飞机后,坐在宗福先身边的一位华人朋友看他拿着鳄鱼恤,笑着问道:“在这里买的?”宗说:“是的。很便宜,才四美元一件。”那朋友笑着用肯定的语气说:“不贵,不过是假货。”宗福先疑问:“假的?”那人说:“你放心,衣服并不坏,但牌子是假的。”宗福先仍有点疑惑,但没再说什么。过了会儿两人又闲聊,宗问那位朋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人说他是外籍华人,在某国开工厂,这次回中国看亲戚来了。宗问:“先生开什么厂?”
那人说:“开服装厂,这假货就是我做的。”
我们互相看看,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