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团在参加边境作战的时候,范辰光也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战斗。
不管有多少种说法,但归根到底,范辰光没能提干,其实就是一个原因:文化程度问题。当时有规定,初中毕业以下,不得提干。
在岑立昊等人提干之后,范辰光疯了一样,要追到边境去找钟副师长,这多少有点虚张声势的架势,因为钟副师长是去看地形的,行无定所,再说擅自行动,团里也饶不了他,闹急了,给他扣一个破坏战争行动的帽子,那就吃不了也兜不走,范辰光不会真的干这种蠢事。
范辰光没能上前线,是因为政治处把他划到了重点人的名单里,怕他一时想不开,到了前线出问题。但是留在老连队也不合适,既然是重点人,还是集中起来管理为好。
范辰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重点人”,在他的感觉里,他仍然是266团的尖子,是四大金刚之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屁淡筋松地耗日子,他跟那些留守的老弱病残有着本质的区别。况且,组织上有话,虽然这次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提干,机会还有,要经得起考验。
因为各连留守人员分散,早晨出操就不太正规,稀稀拉拉的,范辰光主动找到团留守处主任、副政委彭其乐建议,说驻地分散,但心不能散,前方在打仗,后方不走样,要把正规化搞起来。彭副政委觉得这个老兵的想法有道理,就召集全体留守人员开会,重申留守纪律,要求早晨出操,晚上点名,白天检查,夜里查铺,偶尔还要搞点验紧急集合之类的行动。彭副政委还宣布,二营留守的吴副教导员身体不好,可以多指导,具体的行政管理工作就由范辰光负责。
彭副政委是老政工干部,管人有经验,他这样安排,既有废物利用的意思,也有安抚范辰光、防止他节外生枝的意思。
这下范辰光又来劲了,只要手下有三个人供他指挥,他就可以超常发挥。于是乎266团留守处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新喧哗起来了,清晨军号嘹亮,范辰光指挥的一群老弱病残参差不齐的队伍,也夹紧屁股喊口令。白天,范辰光往往还主动代表彭副政委和吴副教导员到各连检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这些老兵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参战,本身就有点心虚,大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尽管对范辰光的逞能行径很讨厌,却是敢怒不敢言,随这狗日的折腾去。
有一次,范辰光看见四连一个留守的老兵在看一本杂志,就顺手一把扯了过来,一看,封面上是一个健美女郎,穿得很少,胸部很大。范辰光说,以后少看这些资产阶级的玩意儿,看多了干着急,容易出问题。这玩意儿我没收了。
那个老兵不干了,说这是大街上公开卖的,又不是黄色杂志,你凭什么没收?
范辰光这几天管理留守兵,很有成就感,没想到四连这个老兵还敢对抗,回到团里就向彭副政委汇报了:首长,要抓作风纪律整顿了,不然,前面在打仗,后面耍流氓,问题就大了。
彭副政委沉吟了一阵子,有点不高兴,心想这狗日的范辰光,确实多事,天天来提建议,好像是副政委的顾问似的。
彭其乐慢吞吞地说,没那么严重吧?
范辰光说,首长,严重得很啊!要防患于未然,不能后院失火。
彭其乐又想了想,觉得范辰光虽然讨厌,但出发点还是好的。他既然把问题提出来了,不管也是不行的。于是就召集吴副教导员和各营连留守的负责人开会,然后又是教育,又是点验,果然就发现有些战士私藏不健康的杂志。
这个行动下来,范辰光写了一篇报道,题目是《前方创战果,后院不失火》,介绍了某参战部队留守处严格要求留守人员,开展作风纪律整顿,发现问题,及时处理的事迹。
这篇报道被军区小报发表了,标题改为《这里也是战场——某参战部队留守处正确引导青年战士培养健康的青春心理》,一共三百七十二个字。
按说事情到了这里,范辰光就算取得圆满成功了,没想到彭副政委看了报纸之后却把他叫去臭训了一顿,说:你小子好大胆,谁让你写这玩意儿的?
范辰光本来还满心指望彭副政委大大地表扬他一顿呢,没想到老彭会发火,顿时就懵了。
彭副政委说,看不健康刊物只是个别人的事,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写,好像留守处五十多号人都在看黄色报刊。我跟你说,收上来的十几本杂志,都是健康的青春杂志,没有一本是黄色的。你这么写,让前面的同志怎么想?啊,你说!
范辰光嘟嘟囔囔地说,我不是写了,在彭副政委的领导下,采取果断措施……
狗屁!彭副政委一把把那张报纸摔到范辰光的面前吼道,什么彭副政委正确领导?部队出去四五个月了,还是老兵尖子范辰光及时发现了问题,及时建议,及时采取措施,及时防止不良后果。敢情只有你是正确路线的代表啊?真是自不量力!
范辰光没想到他废寝忘食地要为彭副政委做点贴金的事情,竟然做出了这样的效果,真是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
翟志耘的情况同范辰光恰好相反。
七十年代末,男女生活作风在部队还是很严重的事情。但是无论对于翟志耘还是范辰光,师团两级政治机关都很重视,钟盛英还为这两个人找过师长陈九江。陈九江是个老干部,文化程度不高,说话一根肠子通屁股,直来直去。陈师长说,没文化的可以学文化,没学历的可以搞学历。但是,把女人肚子搞大了,再瘪下去也不是那个肚子了。小头翘起来,大头低下去。
钟盛英想告诉陈师长,其实那个女孩子没有怀孕,不过两个人发生关系是事实,但这话说起来没意思,说了也没用,所以就没说。钟盛英说,这两个人军事素质都是非常优秀的,可惜了。
陈师长说,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
就这几句话,决定了翟志耘当年就退伍了。
翟志耘退伍之后,先回老家虚晃一枪,没几天就悄悄地返回彰原市,跟陈春梅扯了结婚证。
部队出征那天夜里,市民们都在熟睡,但翟志耘没睡,夜里三点钟他在通向兵站的一条路口守望,望着那一辆辆熄了大灯的、披挂了伪装网无声行驶的军车开上了军列的平台,看着军列远远地离去,热泪涌出眼眶,在他那浓密的络腮胡子里纵横流淌。
为翟志耘安排工作的时候,周晓曾出面帮忙斡旋了一阵子。“烧鸡事件”使266团同北郊区地方党政机关的关系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也使周晓曾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干部的位置上浮出了水面。266团出征的时候,周晓曾已经是北郊区桥头办事处副主任了。
翟志耘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煤球厂打煤球,这项工作翟志耘做起来小菜一碟,但周晓曾有点过意不去,总觉得让266团的金刚打煤球有点屈才,就给他联系到文化站看管阅览室,跟陈春梅一个单位。再后来改革开放了,文化站效益不好,陈春梅干脆把它承包了,搞了个歌舞厅,只几年功夫,两口子就腰缠万贯——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