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一百四十九年,皓曦九十二年,高澜一百一十三年,郦国九十一年,沧流一百八十四年,盛夏。
以皓曦为首,四国一百八十万大军,由三方涌入大夏,战火四起,民不聊生,仅仅用了三个月,这个曾经一度辉煌的王朝,就此覆灭。
大夏启明帝自刎于宫前,大夏王族无一幸免,祸连朝臣,境内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胜利者正坐在一起,瓜分战利品,全然不顾大夏无辜百姓的死活。
土地分割,以及物资分配,商议了一个月有余,也没有定下来,四方霸主都想要独占鳌头,最后不得已,各让一步,才结束这场饕餮盛宴。
与大夏接壤的皓曦,高澜,郦国直接将国土分割,而远在一方的沧流忍气吞声,只得了少许好处。
刚被分割完的大夏,被战争践踏,灾荒,瘟疫,死伤无数,为了活下去,流民为了寻一个活路,全都朝着临近三国迁徙。
一路上土匪强盗丛生,各国刚刚派来的官兵无法镇压,大多都无为而治,这片繁荣昌盛的土地元气大伤,数十年难以恢复。
农户赶着马车,带着全身的家当,父母妻儿,跟着流民准备前往高澜,高澜君主敞开大门接纳所有的人,相比起来,郦国与皓曦就要强硬许多。
一个年轻的男人拉着板车,上面放着被褥与几个竹筐,全用布盖着,后面两个少年正在拼命的推着,一个老头跟在旁边,他带着一顶帽子,穿着破旧的马甲,花白的胡子,黝黑的皮肤,浑浊的眼睛。
少年的嘴唇干裂,脸色脏兮兮没有光泽,瘦小的胳膊,羸弱的身子,就是夏清河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方玉琅。
另一个少年稍微好上一些,那就是跟她一起落入河中的风筝。
或许是上天垂帘,他们挂在了树上,再后来落入水中,被大水冲上了岸,遇上这家好心人。
风筝伤的远没有方玉琅重,他在床上休养了一个月就好了,而娇滴滴的方玉琅身上骨头断了几根,留了很多血,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好起来。
这三个月躲在深山里的他们,免遭生灵涂炭,直到大火烧了林子,他们才不得不离开。
他们原本有一头牛,后来也被快饿死的人抢走了,正在拉车的黑脸壮汉叫赵春木,旁边跟着的老人是他爹赵河生。
方玉琅跟着他们一起去高澜,去寻一条生路。
方玉琅与风筝拜了赵河生为干爹,愿侍奉老人家,改了名字,看起来真的像一家人。
方玉琅现在叫赵春花,风筝就叫赵风筝。
烈日炎炎,即使藏着水跟吃食也不敢拿出来,若是连最后的口粮都被抢走了,他们很难熬到高澜边境的淮山县。
这种情况即使有钱也买不到,更何况他们一贫如洗。
一条长队慢悠悠的蠕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疲倦与冷漠,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倒在了他们脚下,周围的人知觉的绕开他,却每一个人去看一眼。
拉车的赵春木就像一个异类,他停下车,走过出去,谈了谈鼻息,仰着头道,“他还活着!”
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方玉琅早就麻木了,但这个新晋大哥一定会去看看,死了就抬到一边,活着能救就救一命。
方玉琅感动于他的善良,自己却已变成了自己口中的恶人。
赵风筝闻言大步走了过去,就瞧见赵春木将人拎起来,放在了车上,又拉上车走了起来。
这一走,就是一下午,到了黄昏,他们寻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歇脚,方玉琅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天,祈祷哥哥像她一样还活着。
风筝用木瓢舀了一瓢水,拿着一包药粉走了过来,拔下方玉琅的鞋子道,“你忍着点。”
方玉琅喊着金汤匙出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她的脚不知道打了多少泡,破了擦了药,好了又冒出来。
即使疼痛难忍,也不见她抱怨一个字,痛的厉害,也是咬着牙,自己忍着。
粗布衣穿在身上起了很多疹子,磨出了许多印子,慢慢的她适应了一切。
她不是千金小姐方玉琅,是无家可归的赵春花。
风筝用的药全是他自己在山上采的,马车上拉着的也都是他晒干的药,等入了城,就能换上一些口粮。
粮食与药材都是金贵的东西,也只有人愿意用粮食换一些药。
换好了药,两个人坐在山包上,静静的看着天。
“春花妹妹,你快过来!”赵春木扯着嗓子在后面喊,方玉琅连忙起身小跑过去。
“怎么了木头哥哥?”方玉琅从最开始的寄人篱下认了亲,到最后慢慢成了赵春花。
“你,你照顾她。”赵春木将沾水的棉布扔给方玉琅,扭过头就跑了。
方玉琅都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眼睛往回一收,就瞧见躺在马车上的人,胸前衣衫摊开,露出了不该露的。
方玉琅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个大姑娘。
之前风筝替她瞧了,只是中暑,加上长时间没吃东西饿的。
等赵春木与风筝回来,方玉琅早就处理好了,不知名的姑娘还在昏睡,风筝给她煎了药,方玉琅喂了下去。
“来来来都过来,赶紧吃了。”赵老头坐在火堆旁招呼着他们,三个人走近,每个人面前放着两个烤地瓜,冒着热气,这便是他们的干粮。
到了晚上人多杂乱,几个人不得不轮流守夜,年纪最小的方玉琅早早的睡下,等她起来换了风筝,发现昨晚那个女子已经醒了。
方玉琅给她拿了两个地瓜,昨晚埋在火堆地下的,尽管火已经灭了,但还是带着一丝温热。
“谢谢。”女子拿着东西吃了起来,哪怕饿了许久,也一样端庄,方玉琅想她先前出生应该不错。
“我叫赵春花,是哥哥赵春木救了你。”方玉琅先自报了家门。
等女子吃完,才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叫叶安。”
叫叶安的女子比方玉琅大上不少,瞧着她的表情,想来她应该真的叫这个。
叶安喝了方玉琅递过来的水,起身整了整衣衫,朝着她拜了一下,“我该走了,救命之恩,铭记在心,将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替我向你哥哥道一声谢。”
叶安慢慢的远去,方玉琅站起身,大声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记挂,春木哥哥也不在乎,天高路远,各自安好。”
叶安停下脚步,转身在叩首,快步没入前方的那缕光之中。
见人已经走远,方玉琅开始准备早饭,他们一天只吃两顿,便要走上一整日,比起晚上的烤地瓜,早上煮了地瓜粥,还掺了一些补药,尽管味道十分奇怪,却已经是极好的。
等太阳钻了出来,他们一齐醒了过来,赵春木还在四处张望,方玉琅心会神领道,“春木哥哥,她早上吃了两个地瓜就走了。”
赵春木闻言,才安心的点了点头,“我嘱咐的话,你都说了没?”
方玉琅点了点,喝了两口粥道,“这位姐姐是个好的,不似先前的,忘恩负义,我知道春木哥哥不求回报,但也别指望白眼狼做个人。”
“我本就是举手之劳,求个心安,他人作何想我也管不着。”
赵春木看起来五大三粗,眉眼不顺,却十分善良,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救了他们,还收留了他们。
原先就有赵春木好心救了人,结果还想抢他们的粮食,被风筝给打了一顿这才乖乖的离开。
方玉琅早就不相信好人好报,她只管不做亏心事,旁人如何与她何干。
话虽如此,赵春木救人她不会阻拦,但会提防着那些人,免得被反咬一口,但事实上还是好人多一些。
一行人又踏上远途,按照他们的速度,最迟明日就能到淮山县,这一路走来,也算有了希望。
淮山县前头挡着一座山,这就是最后的考验,到了山下,车轮子卡住了,等他们弄出来,大部队早就没了影子,只有稀稀疏疏的流民,步履蹒跚的前行。
方玉琅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上山的路有些艰难,走到半山腰,发现前面的路被一棵树给拦住了。
几人放下车,去搬树,刚抬起来,就瞧见几个大汉拿着刀站在他们面前。
看来是遇到强盗了。
风筝连忙将方玉琅拉到身后护了起来,赵老头拦住了赵春木,拉着满脸褶子的脸笑着凑上去。
“各位大爷,俺们都是逃难的,车上除了地瓜,就是老头子吃的肺病的药,啥也没有,你们就大发慈悲,放我们过去吧!”
几人警惕的看着强盗,只见带头的擦了擦刀,挑开竹篮上的布,看了一眼,一脸嫌弃道,“那可不行,东西都得留下,人要走就从旁边过去。”
方玉琅数了数,一共五个人,看样子像看路出家的,也不知功夫如何,事已至此,他们可没有退路。
“咳咳,那就没办法了。”赵老头连忙退后,让赵春木跟风筝上前。
赵春木自小跟着他爹打猎,手上功夫还是有的,风筝就更不用说,谁说比不上正经刺客,功夫却也不弱。
果然如方玉琅所想那般,几个人都是门外汉,风筝一下就都撂倒了,抢劫不成,反而被扒光了,赵春木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但瞧着他们可怜,还是把衣衫给他们留着了。
几个战战兢兢的强盗被迫扛起路上横着的树,一溜烟就不见影,留下一堆抢来的东西,算作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