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姜萌特意起了个大早去了学校，把一个塑料袋塞进了许朗的桌子里，这是她昨天特意去药店里挑的。大到云南白药小到创可贴，应有尽有。

许朗是踩着上课铃声的最后一节来的。还是昨天那件校服，上面多了几块莫名的污渍，还带着淡淡的汽油味。

从座位走道穿过的时候，那些人都毫不掩饰地捂住了鼻子，一脸嫌恶。

“又是一身的味道，真难闻。”

“他根本就没有换过衣服吧？天天穿着这件校服，脏死了。”

……

许朗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些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面无表情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从手里的布袋里把作业一样一样的摸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姜萌和他是同桌，几乎是许朗坐下的时候，她就蹙了蹙眉。

许朗看似没有什么反应，其实将少女面上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别开了眉眼。

姜萌没有觉察出对方骤然冷淡下来的表情。毕竟在她看来，许朗一直都是这种冷冰冰的模样。她借着课本的遮挡凑了过去：“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少？有没有加衣服？我跟你讲，多穿几件夏天的衬衫也可以的，只要件数够多，总能起一点儿作用。”

离的很近，姜萌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味渐渐清晰。味道闻起来就很甜。

少年动作有些僵硬，就在姜萌以为对方不会搭理自己，准备直回身子的时候，许朗声音有些低：“不冷。”

虽然还是硬邦邦的语气，但是好歹也算是有问有答了。

姜萌将趁热打铁发挥到了极致：“那你饿不饿？昨天作业写了吗……”

叽叽喳喳，简直比夏天树上的蝉鸣还要聒噪。

许朗抿了抿嘴，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脑子一抽就搭理她，索性重新恢复了沉默。

姜萌兜兜转转才终于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主动道：“那个，我今天来学校比较早，给你带了药……”

没有想到的是，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同样的一招还想用一遍？”

姜萌有点儿懵。

系统及时提醒：“书里第八章倒数第二段出现过，五十字左右的描述。姜萌第一次给许朗送药，说是药膏其实往里头装的是整蛊的药水。男主手臂染上颜色之后一个月都没有洗掉。”

真是前人造孽，后人还。

姜萌看着本来就不信任自己的许朗重新和自己拉远了距离，就像是眼瞅着一只小刺猬要慢慢舒展开身子了，结果一个刺激又团成了坚不可摧的一团。

实在棘手。

“不是，之前的事情我……”姜萌实在是找不出有什么合适的理由，索性自顾自地伸出手探进少年的桌子里将那一个塑料袋拿了出来，“这样，我先给你试一遍行不行？”

许朗眼皮懒抬，盯着课本，全程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

“真的。”姜萌像极了大街小巷推销狗皮膏药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随便指，我都敢往身上涂的！这些药绝对都没有问题。要不我给你咽两粒感冒灵以示清白！”

许朗的眼神明晃晃的就是在看傻子。

姜萌一咬牙，正准备扣药吃，班主任已经进来了，一双眼睛雷达似的扫了过来，姜萌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都收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把东西收起来之后，许朗好像微微放松了一些。

临近放假，班主任是过来进行早自习之前的例行思想教育的，对方站在讲台上已经是激情澎湃，浑然忘我：“己经是高三了！岁月峥嵘，时不我待！今天放松一分，明天和别人就是几十分的差距……我希望某些同学不要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多少上点心吧。”

姜萌一开始听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犯困了，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思绪早跑远了。听到这里才有了本能反应：“嗯？点心？什么点心？”

她的声音很小，还带着迷糊，只有许朗听见了。少年没有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班主任并没有听见底下的这些动静，说的差不多了开始进入正题：“所以，经过校领导的会议协商，为了大家的成绩着想，寒假补课。补课时间和补课费到时候会直接发到你们家长那里。大家现在要做的就是吃苦！”

班上的同学其实早有预料，现在发出惨叫也不过是为了应应景。只有姜萌注意到了，说到补课费的时候，许朗捏着书角的手指有些泛白。

姜萌记得许朗的家世。母亲因为受不了家庭暴力，早早就离开了。父亲除了酗酒打孩子没有半毛钱本事，要不是许朗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捡废品，把自家改成了废品回收处，现在早就饿死了。

连高中的学费都是许朗自己辛苦攒来的，补课费动辄上千，他绝对拿不出。更何况，他那个吸血鬼的酒鬼爹也绝对不会同意许朗去补课。他巴不得自己这个孩子赶紧出去打工赚钱。

想到这儿，姜萌真心觉得心疼。在这样的家庭条件下生长，没有得到一点儿关爱的许朗顽强的就是像是一株野草，只要一点儿阳光和雨水就能顺顺利利的成长。

而直到故事的最后，他也没有得到阳光。

后来许朗在监狱里自杀的时候，是不是因为一直呆在黑暗里，所以已经对光明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少女看向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柔软的温情：“许朗，你饿不饿呀？”

大概是顾忌着班主任还在讲台上进行“激情演讲”，对方的声音很软，黏糊糊的，尾音都像是带着奶味。

顾朗心中诧异。之前“姜萌”嘲笑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觉得对方的声音有这么好听……真是寂寞太久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险些沉溺在别人故意营造出来的温情里。

他的态度瞬间冷淡了许多，绷直了身子没有要搭理姜萌的意思。

从姜萌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少年紧绷的下颚线，像是刀削一般的侧脸里写满了冷漠。

姜萌刚要继续，就听见班主任的声音：“姜萌，你是放弃挣扎了还是已经把课文背出来了？”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班上同学们的视线都在自己的身上，而手上的那本语文书，还没有翻开。

“我看你是背出来了，那你来给大家示范一下吧。”

是个狠人。姜萌连对方说的是哪篇课文都不知道，被迫站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拉了拉许朗的衣袖，示意对方救她一命。

同桌的作用不就是表现在这种时刻吗？

偏偏许朗不为所动，不仅没有提示姜萌是哪一篇课文，甚至把语文书合上了。

姜萌：……好绝一男的。

系统也没有动静，姜萌选择认命。赶在班主任开始要训话之前果断低头，语气恳切声音洪亮：“老师，对不起！”

姜萌作为系统管理局的一名吊车尾员工，深知一个道理：只要道歉的速度够快，上司的责骂就追不上我。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现在的场合。

大概是被姜萌这份能屈能伸的诚恳态度惊到了，班主任一时语塞，态度也自然好了很多：“哦，那，那你坐下吧。黄悠悠，你来带读。”

姜萌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有些懵，直到对方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才反应过来——黄悠悠就是唯一一个关心过反派的女主角啊！

而对方现在还没有成为反派的后桌，也就应该还没有到“献爱心”的剧情。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始认真地看课文。

按照原本的剧情，反派是在临近高考那一天和父亲起了争执，被那个人渣撕碎了高考证赶出了家门。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直接导致反派黑化的一个大剧情。

所以她现在准备除了春风化雨地呵护反派，尽量阻止反派爱上女主之外，就是安心等着化解那个剧情。

姜萌对任务还是很有好感的。因为这是一个新的策划，所以任务者可以带一个通用的金手指。

她在“盛世美颜”和“金钱锦鲤”两个选项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以后别说随便买彩票中五百万了，她就连吃包五毛钱的干脆面都能中到“再来一袋”！

吃喝不愁，快乐似神仙！这样的日子可比在系统管理局里天天受那个面瘫上司的压迫要来的舒服多了。

早读下课之后，班主任匆匆布置下背诵任务就离开了。他们这群苦命的高三学子看了一眼已经等在教室门口虎视眈眈的数学老师，几欲泪流。

几个大胆的学生先一步求情：“高老师，我们还没有吃早餐，放我们一马行不行？就十分钟！”

校内有一家小卖部，就在高三楼这一栋的旁边。

高老师端着保温杯，十分慈悲点了点头：“快点儿。”

菩萨心肠！孩子们都要感动哭了。

姜萌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姜姐，一起去买点儿吃的吗？”

一听这个称呼，姜萌就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小跟班之一。

“姜萌”的身份是个富二代。典型的那种“父母为了赚钱常年不在家于是导致孩子十分叛逆”的这种人设。钱很多，花起来也毫不含糊。所以跟班还是很多的。

她本来打算拒绝，目光落在许朗单薄的身形上时，蓦然想起。为了赚钱，许朗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会去捡废品。早餐是从来没有吃过的。

因为常年挨饿，少年几乎没有在他那个酒鬼父亲手上讨到便宜。

瞬间改了主意，姜萌忙不迭地站起身：“走！”

如果姜萌观察的仔细就会发现，一整个早读，许朗表面上一直盯着语文书，其实压根没有翻过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