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不止他们家,家家户户都开饭了,对面高明远家也是一样。
高家兄弟两个,高明远是老大,高家老两口是跟着高明远过的。
这会农忙时候,哪怕就是大队书记也得下地忙活,没人能闲着。
高青阳刚回去没一会儿他婆李秀兰和他姐高青红就从田里面回来了。
高青红眼睛尖,进门就看见他沾血的后背,喊了他一声:“青阳你咋弄的?你背上那是什么?咋看着跟血似的?”
高青阳道:“摔了一跤,背上火辣辣的疼,我自己也看不见,流血啦?”
听见大孙子摔跤摔出血了,李秀兰紧张的不行,缠过一半的小脚跑的飞快,刚刚进门又从灶房里跑出来急吼吼的问:“摔了?摔哪里了?我看看摔的狠不狠。”
说着,就把高青阳给拉过去。
背上鸡蛋那么大一坨斑斑点点的血迹,这会儿都有点长背上了。
老太太把他的衣裳卷起来,后背那里好大一坨都没皮了。
嘶了一声:“除了这里,还摔到哪里了?”
高青阳道:“后脑勺摔了一下,有个包。”
老太太气的不行,伸手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叫你在家里写字还闲出问题来了,跑哪去了呀?摔成这样。”
高青阳道:“也不能一直写字,我想着你们中午回来煮饭也没啥东西,后面自留地里面的洋芋能吃了,我去刨了一篮子。可能蹲久了,站起来眼睛一黑,就从坎子上栽下去。”
老太太吓得心惊肉跳的,在他头上轻轻的摸:“乖乖,下回可别去了,这么大太阳。你这个身体你又不是不晓得,好好的念书,写字,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咱不干这些啊!”
高明远就两个孩子,高青红是老大,今年十六了。也念书了,不过她学习不是太好,念完小学就不愿意去了,回来跟着大人一起上工挣工分。高青阳是老二,生的时候没足月,生下来的时候就羸弱的很,连奶都吃不了,都以为养不活。那会儿好些人都没得吃的时候也没什么奶水,是一家子牙齿缝里面省着粮食一点一点的给养这么大的。早几年那么难都没让他受屈,这两年日子好过多了,更是当眼珠子一样疼啊!
再说高明远大小是个官,管着一整个临江大队,不管什么时候家里的条件是比别的社员好一些。
哪怕高青阳今年都十二了,队上别人家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下地去上工,他基本上就没去过。
就阿茶那么大的孩子,收麦子的时候都会提着口袋去拾麦穗,家里也没让他去过。
白白净净的,完全不像农村人。
当然,主要原因是他也争气,一家子惯着,也没有那些臭毛病,除了看书就是写字,学习好的不得了。又听话懂事,一点也不像是惯着长大的孩子。
老太太弄盐水给他擦了擦,高青阳在那龇牙咧嘴却还笑着逗老太太:“婆,你这算不算是伤口上撒盐?。”上辈子,他虽然在部队任文职,但也是出过任务的,受伤那是家常便饭,破皮这种小事情那会儿算什么,完全可以忽略,偏偏这会儿他就觉得疼了呢!
哪怕他跟阿茶之间,一家人都阻碍着,但是他们爱护自己的心,从来都没变过。
所以上辈子他跟阿茶之间的那些磨难,错不在家里人,错的是他,是他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老太太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疼了吧?晓得疼就好了,叫你不注意,自己啥情况自己不清楚?”
高青阳被她这一拍给回神了也没吭声,心里却太清楚了。
原先是底子差,现在是缺乏锻炼。整天关在屋里面,除了看书写字啥也不干,农村人活的跟城里人似的,身体能好才怪。
想着想着,伸手搓了搓脸,居然重新回到六八年了,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要不是后背那里火辣辣的,疼痛感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他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李秀兰正给他涂着红药水呢就听见对门陈春芳那高亢的骂声。
眉头拧巴了一下:“这又开始了,也不知道对门的丫头又干了啥。”
高青阳道:“阿茶才八岁,就一个小孩子,能干啥?”
李秀兰叹气:“胡汉清要强了一辈子,临老了却落了这么个凄凉的下场。年轻那会儿,提起他的名字,谁不竖大拇指?就是他们家周成安在咱们这一片也是鼎鼎大名的。如今就剩下那么一个小丫头,我看他也是没心思去教了。估计就当一条命,糊弄着养大给他们那一房留个后就算完事了。”
高青阳眯了眯眼,半响才道“那可未必!”胡汉青不止在教阿茶,还教的很好。那是个很厉害的姑娘,别说和她一般大小的姑娘,就是男人也多不及她。
老太太有些耳背,瞅了他一眼:“你说啥?”
高青阳回了她一声:“我是说,人这辈子说不一定,谁还没有个大起大落的时候。说不定,周家表爷,享福的时候还在后头呢。”莫欺少年穷,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谁也说不准谁的明天是黑的还是白的。
李秋兰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儿子也没有,孙子也没有,就靠那么个饿狼似的孙女,能成什么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