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四睁着一双水润杏眼狐疑地望着他,操着一口浓重的瀛州口音问道:“是出了嘛事儿了吗?”
陆瓒望着小妹单纯无辜的眼神,只觉如鲠在喉——堂堂侯府嫡女,本该是挑个良人共渡一生,却要以身犯险嫁给宗室亲王。
王妃名头虽好听,但拓跋氏的女人又岂会那样好做?
“小妹,哥哥护不住你了。”陆瓒越想越难受,“今日宗正前来,想要替端王求娶你三姐。你也知道你三姐刚议亲…可那人不知怎的得了你在京中的消息,如今又盯上了你…”
陆四歪着脑袋直接了当地问:“你开口能不能说简短点儿——是要我嫁人吗?”
陆瓒痛心疾首地点头。
陆四摇头晃脑,极拐的音节溢出口:“公鸡下蛋母鸡打鸣,您可真会做梦。要嫁你去嫁,上赶着扯我做什么玩意儿…”
陆瓒噎了一瞬——倘若他是个女的,自然该他上阵才是,根本犯不着让妹妹们为侯府的将来铺路。可如今宗正已经知晓小妹到了元京,眼下适龄贵女中没有比她身份更高的,即便有,也再难挑出一个比她更漂亮的。
陆瓒猛然回神——宗正怕是一早打的就是小妹的主意,借着陆三当幌子罢了。
他心里恨宗正摆了自己一道,可又不能直接拒婚得罪皇室。
不如……
“小妹,哥哥也不舍得你入那等火坑。”陆瓒道,“为皇室择妃的宗正就在外面,你去亮个相,说两句话,他听你官话不好,举止粗…出人意料,想必便不会再在你身上下功夫。”
陆四一听,可不就是说话嘛,她这张嘴有多讨人厌她是知道的。
陆四提起裙子站了起来。
“不就是让外面那招人嫌的瞧不上我嘛,这就去。”说罢,一个轻盈地转身出了院子。
陆瓒跟在后头追了上去。
他身居高位日久,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奔跑过。奈何陆四是疯大的,普通人还真有些追不上,即便他习过武,也要废一番力气。
宗正一直在花厅候着。
他刚刚不是没看到舞阳侯那阴沉的脸色,在这花厅被晾了许久,心中却不怨侯爷——皇族多嗜杀淫邪之辈,他若有嫡亲妹子,也不愿送进宗室那个火坑。
宗正叹了口气:还是耐心等罢。
忽然间,门口闪过一摸天水碧色。
宗正抬起了眼,在见到眼前少女之时,一颗等得焦躁的心倏然就静了。
她长了一张鹅蛋圆脸儿,面上五官精致——细长羽玉眉下的眼睫浓密非常,翘挺的鼻梁微微泛着透明的嫩红,比之那张小巧朱唇又逊色了三分。最难得的是那双潋滟杏眼,像是一汪桃花树下的春水在不断撩拨过往的旅人。
这长相…也忒祸水了些!
宗正默了片刻——这姑娘真是实打实地长在了男人的心坎上。
这样的相貌,不用猜便是陆瓒藏着掖着不肯让外人见的小妹了。即便宗正为拓跋氏效忠数十年,帮着宗室遴选过无数美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前三绝对排得上号。
宗正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又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姑娘看似脸颊白皙丰润,然而身段高挑玲珑,丰|胸纤腰,娇养得简直恰到好处,合该是个夫人命。
宗正心下连连感叹——瀛州那边都说这陆四有殊色,这趟他的确没有白来。
“四小姐琼姿玉貌,果然不似凡尘中人。”
陆瓒走到厅外时,便听到宗正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哪儿的事,宗正大人可真能白嚯儿。”陆四轻轻一笑,那模样清丽之中带着娇俏,只是吐出来的一嘴方言听起来有些别扭,“黑晌儿刚送了我娘上路,今天我哥抽冷子说要让我嫁人,我细寻思他也不是个二五眼,怎么介会儿猴拿虱子——净瞎掰呢,原来是宫里头下的令啊…那没事儿了,我这就去跟他赔个不是。大人喝好了也赶紧回吧,天黑脚底下容易打滑,可别一下摔死了您呐。”
说罢,陆四提着裙摆一闪而出,看到陆瓒时眨了眨眼睛,俏皮得紧。
陆瓒憋着笑进了花厅。
宗正坐在位置上,面上惊怒不已。
…这样漂亮的姑娘,怎么就偏生长了一张嘴呢?!还“可别一下摔死了您”,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不过到底是在官场混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很快便适应过来。
他望着陆瓒,一脸漠然地问:“二五眼是什么意思?”
陆瓒十分想笑,可又担心他瞧出来端倪,只能憋笑道:“瀛州我并未去过多少次,所以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宗正想起那副相貌和她说出来的那嘴胡话,无限惋惜:“的的确确是好相貌…只可惜长了张嘴…”
陆瓒颔首笑道:“早说小妹无状,不堪为配。”
宗正心道,就凭这样的容貌,哪怕是个哑巴也能固宠,可惜全瞎在这张嘴上。兴许这便是天意,活该不让她跟皇室有牵扯。
不过,这也不算坏事。毕竟拓跋氏好杀,舞阳侯府四小姐的这条命算是保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