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庄上的夏夜总是星星点点多了一弯明月,以往云暮初最爱和青枝欣赏这夜空。然而今日却是早早便进了屋,然而躺在床上的云暮初却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眠。
她只要一闭眼,不是陆清书对她的不屑和扔下休书的画面,就是云若晨高高在上的站在她身前逼迫她喝下毒酒。这些痛楚几乎是深入骨髓,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忘怀。
躺在床上回忆年少时,云暮初记起来现在还是承安十九年时她从山上摔下来,之后紧接着嫡母来庄里摘杨梅酿酒,她傻傻的以为可以回家,没想到又意外落水,像只落水狗一样的出现在嫡母面前,自然是被人嫌弃的,何况也根本没人想要带她回云家。
那时候她才只有十三岁,满心欢喜以为能回家结果成了泡影,伤心之余不肯好好养病,至此落下病根,以至后来成婚多年也无法生育。
这一次,她一定要早早回到云家。
次日清晨青枝送早膳来敲门时,云暮初已经起来,虽然脸色还是有些白,却已不像昨日的惨白。
“青枝,母亲是何时来庄上?”
云暮初一见到青枝便开口问道,青枝听了只觉得自家姑娘还在想着要回家,便劝道“总归是要这个月二十几日呢。姑娘,您现在是要好好养病,等夫人来了见到活泼的姑娘,才能回家呀。”
若换了以往的云暮初即便是青枝也要不开心许久,可现在的云暮初却并非昔日的云暮初。自从前世她落魄后唯有一个青枝肯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她才懂得谁才是对她忠心耿耿。
青枝这样说,也是为了她好。
“现在才初七,也就是说还早。青枝,待会你陪我去庄上转转罢。”
云暮初想了想,还是不要闷在屋里的好。她因为那煞星的名头,一直很少出屋,难得出门。何况每次出门都会惹得不快,更是不爱出门了。但现在的云暮初却不在乎这些了,她只知道,她的那位嫡母并不喜欢胆小卑怯的人。
“可今日,那位安大娘还在庄上。”
青枝顿了顿才开口,虽然姑娘要出门让她较为欣喜,可既然那个安大娘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听到安大娘这个名号,正在喝粥的云暮初忽然手一晃,粥也洒出来许多。云暮初微微眯眼,看见青枝欲言又止的模样,只道“无妨,我只是出来转转。”
心里却是恨意渐生起来,这个安大娘并不是什么好人,她的侄女便是云府里颇为得宠的姨娘安氏,为此在庄上也是无法无天的很,从不拿自己当成下人反而是个主子的派头。而安姨娘的女儿,便是前世害她惨死的源头云若晨!
她恨的几乎咬碎牙齿,这个安大娘向来对她是恶语相向,每每见到她都是要说上几句“煞星”“歌姬之女”的话来。
也因听多这些话,云暮初才不敢出门,成日里只闷在自己屋里。
庄上的人大多早早起来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几个厨娘和帮工还待在庄里,一般来说,庄上的一天除了夜晚算得上热闹,其余时段则都是平静的。
云暮初随意披了件外衫便在庄里来,她的屋子在庄上算不得很偏僻,只是庄上人都有自己的事,也没多大功夫看顾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有煞星名号的。
青枝走在她身后,见她兴致盎然,也是笑吟吟的问道“姑娘今日怎么想出来走走呢?”
“闷得久了自然就要出来了。”
云暮初随意答道,面色微凝,心中却思绪万千。她现在还只是庄上一个无人理会的庶女,这里没有多少阴谋算计,可若是回到云家便是处处是心机,她不过小小庶女,父亲不爱亲娘不在,倘若回去了也只怕是任人宰割。
只是若不回去,难道还得等上两年,再重复曾经走过的路吗?不,她绝不。哪怕回去是死,也不要像前世那般。
云暮初思绪飞扬间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喝,嗓门极大又颇为尖细“你这小杂种,你又来做什么。说了没钱那就是没钱,有多远滚多远去。”
这语气听着很是不耐烦,云暮初循声望去,只见到庄前大门口瞪着一双眼的安大娘,她正拎着一篮子布料,眼角细纹皱着,嘴角弯着很是气愤的模样。
在她旁边正跪着一个少年,言语间似乎还动了手,隐约瞧见两个人推搡着欲是想打架。
“姑娘,是那个安大娘。”
青枝一眼便瞧清楚了安大娘的模样,很不屑地在她耳旁低语。云暮初当然知道这是谁,只是不知那个跪着的少年是什么人,相隔尚远她瞧得并不清楚,隐约可见那个少年也算是五官端正。
“她在骂谁?我不记得这个安大娘曾有过这样的儿子。”
青枝朝着安大娘远远啐了一口,说笑话似的说给她听“自然不是她的了。我听琴娘说呀,那是她嫂嫂李大娘的儿子,好像是叫,叫许深什么来的。”
云暮初甚少管过这些,毕竟她的身份是主人家,虽说有个煞星的名头,可平日里也是有女先生来教她识文断字的,因而并未对庄上的下人理会过多。要知道这些,还是得靠青枝。
“既如此,他又在做什么?”
“姑娘不知道,李大娘的丈夫早些年上山砍柴时摔死了,她就做了寡妇。不过听说她身子不好总是得病,常年累月的在家躺着,家里的钱财都看病看没了。她儿子为她都不知道求了多少回亲戚呢。尤其是咱们这安大娘,隔三差五的就来跪她。”
青枝现在也不过十三岁,对庄上这些琐事也很有兴趣,平日里尽爱听些流言八卦,因此云暮初问起来竟也能说个头头是道。
云暮初点点头,脚步不自觉地往那头走了几步,但却在不远处又停下来看着。
许家少年跪在地上,笑嘻嘻地模样很是欠打“婶子你就再给我点呗,保不齐我娘病死了做鬼来找你呢。”
那安大娘听他这么说,顿时气得竖眉,又骂骂咧咧起来。她骂够了,才正准备从兜里掏钱时,忽然回头见着云暮初,那双眼骨碌碌一转,向着地上的许家少年冷哼一声,只找出几枚铜钱扔在地上,还不忘讥讽两句“你娘那病我早就讲治不好了,我这儿可没钱了。你拿着买两个包子给你娘,让她吃饱了走。没得别来烦我。”
铜钱落在地上清脆的响了几声,那许家少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弯身去捡。安大娘此时也往庄里走,眼神阴毒地望着云暮初,嘴里不大不小地哼了一句“今天可真是晦气。碰着个穷鬼,还撞上个煞星。没得叫人嫌弃。”
青枝被她那话一气正欲开口,却被云暮初拉住,只得忍着气。
待安大娘走远了,这许家少年才把地上的铜钱捡了起来,见上面还有灰尘,便又吹了吹,这才爬起来准备离开。
“这么点钱,够治你娘的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