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江湖上,已少有人会主动提及平远镖局的事迹,但若谈论起那镖门传奇,周镇南却是那首屈一指的头号人物。
曾经的武林盛世之下,周总镖头侠名远播,深受敬重,他凭着自创的一套断水刀法,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后,被载入史册,从此位列于江湖六大高手之一,随后平远镖局才藉着东风,跻身为天下第一镖局。
那时节,平远镖局独树一帜,名誉满天下,不论雇主托的什么镖,只要是经平远之手,都会被原封原样的安然送达。绿林大盗也好,江湖悍匪也罢,但凡见了平远的镖旗,那必然要远远避开,谁也不敢打这头雄狮猛虎的主意。
只可惜,十年前正邪两道的一场围剿之战,令正道武林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众多江湖侠客一去未能复返,周总镖头亦在其中。此后,平远镖局无人领头,只有两个掌柜代理镖局大小事务,却已是风光不复,日渐式微,走到如今,不过靠着旧主扶持,勉强营生罢了。
玉林客栈的跑堂小六被迫深夜造访平远镖局,心下甚是忐忑,他硬着头皮叩门半晌,才听到有脚步声临近,里头人问道:“什么人在外面?”
小六心下稍安,和和气气地回道:“小的是城西玉林客栈的伙计,深夜造访多有冒犯。”
“玉林客栈?”里头人虽有困惑,但还是将门打开,又借着手中风灯仔细朝外打量了一番,狐疑道:“这么晚了,不知有何贵干?”
小六见对方作镖师打扮,便恭敬回道:“这位镖爷,小的是代一位客官来传话的,那位客官说,让贵镖局的总镖头明日午时上咱们玉林客栈走一趟镖。”
那镖师眉头一蹙,略作思忖之下,也拿不定主意,便道:“你且进来说话,我先去通报知会一声。”
小六客客气气道了谢,便跟随那镖师穿过天井,进了会客大堂等候,岂料这一等竟是许久不见回应,他独自在堂内滞留,见四下空无一人,显得鬼气森森,心中不免瘆得慌,正进退两难之际,却见一道人影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着一身不甚明艳的绀蓝色长袍,乌黑长发只是随意拢在脑后,并无任何钗饰,她纤眉素面,肤色白皙,显得过于寡淡,唯有一双明眸澄亮清澈。
小六看得呆了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少女缓步踱到堂中来,略微颔首示意后,便在他旁边的位子落了座,这才淡然不惊地问道:“那位雇主可有说过要托什么镖?”
小六怔忡回神,兴许是面前这少女看着太过沉着冷静,无形中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因此略显拘谨地回道:“小的不知,那位客官只说让总镖头一人去接镖,其他的并未透露。”
少女微微点头,只是垂眸思量片刻,便回道:“你回去告知那位雇主,明日午时之前,我必然会赶到。”
“你是总镖头?”小六一脸讶然。
少女却飒然一笑,正色道:“我父亲是周镇南,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既然他不在,这趟镖,只有我来接。”说着,眉尖微微蹙起:“怎么?你竟信不过我?”
“不敢不敢。”小六红着脸连连摆手,弱声道:“既然…周总镖头答应接镖,那小的先告退了。”
少女缓慢站起身来,拱手作礼:“不送。”
望着玉林客栈的伙计离去,周念微眼底一沉,似是若有所思,这时,一直在后厅未曾露面的年轻镖师周子规忍不住上前来,劝道:“念微,此人暗夜托镖,行迹古怪,要不还是等两位掌柜回来再作商议?”
大掌柜周妙,性子沉稳,是个文士,二掌柜周焱,性情暴躁,是个武夫,他们曾是前总镖头的左膀右臂,都在江湖上有过名号,但不巧的是,这两人昨日去了云州万矣山庄会见纪盟主,要到明日酉时才回。
周念微略一思索后,徐徐言道:“这些年来,承蒙师父和先生的教导,也学着打理过镖局内的大小事务,如今,该是我单独出门历练的时候了。”
周子规肃然道:“那你可知这趟镖是个什么来历?对方又是什么来头?是正是邪?意图何在?若贸然接镖,出了意外,又该如何应付?”
周念微面色不改,反而问道:“咱们出镖,本就是把性命系在刀尖上,若人人都贪生怕死,那还谈何在江湖上立足?”
周子规知她固执,便叹了口气:“再过半年可就是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你若真想立足,就该好好练你的断水刀,总之,我不赞成你这般鲁莽行事。”
周念微闻言不发一语,竟默默转身走了。
周子规望着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连心思都比同龄人要沉重许多的少女离去,一时感慨万分,却又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