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昭宁十二年。
上元夜前夕,连日大雪将尚京城装点得宛若仙境。
程静书站在贴上封条的程府门口,内心一阵阵地抽痛,心比这漫天飞雪还要冰冷。
昔日繁华,一夕凋零。
五年了,她至今仍常常午夜梦回,所思所想都是程府从前的欢声笑语。
阿爹,阿娘,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骨肉至亲,音容不在。
“小书,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小心身子凉!”一名年轻男子撑着伞疾步走来。
男子解下月白色的狐裘替她披上。
程静书抬眼,绷紧的唇角瞬间柔软。
来人是当朝九王爷厉云承,亦是这些年唯一陪在她身边,将她从地狱中拉上来的人。
她紧了紧披风,低声开口:“王爷,您说父亲他们在天之灵会不会怪我?五年了,我仍是没能为他们申冤平反!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厉云承抚去她眉上白雪,柔声道:“别胡思乱想,程大人不会怪你。更何况,你为程大人通敌叛国之罪平反的机会已经来了。”
“什么?”她激动道。
“明日上元夜,父皇会在长安街主城楼与民同乐,届时七皇兄厉北廷会陪伴在侧,你需要做的就是提前在厉北廷的膳食中下药。本王已经安排好,药效发作之时,厉北廷会受本王的人控制,本王会让他在朝廷重臣和望京百姓面前主动提起五年前你父亲的那场冤案,并奏请父皇重审。厉北廷是你父亲一案的主理人,又是监斩官,此事由他提起最为妥当。再者,天下人皆知,父皇最宠爱七哥,也便是只有七哥去提他才不会发怒。待父皇下旨重审此案,本王便会将这些年你我收集的证据一点点地揭露而出,”厉云承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白玉瓶,嘱咐道,“这是药,你一定要拿好。”
程静书握住药瓶,压抑住心中激荡,却还是隐有担心,问:“这是什么药?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厉北廷自小身子骨就一直不好,这些年小病一直不断,我担心这药性太强会伤了他。”
她要的不是厉北廷的命,尽管她恨他,但到底厉北廷也只是被幕后之人蒙蔽了双眼,罪不至死,再说了如果不是厉北廷娶了她,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她要的是为父亲、为程氏一族讨回公道。
厉云承背在身后的手攸然握紧,深吸了一口气,维持着温润,对她说:“怎么会有生命危险?这只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蛊毒罢了,本王寻了多年才寻到。你放心,七哥是我亲哥哥,我怎么会要他的命呢?”
程静书点头。
厉云承松了口气,揽着她的腰肢,道:“本王知道委屈你了!只是你是唯一最能接近七哥的人,又是七哥最不会设防的人。事关重大,非你不可。”
是啊!
她是当朝七王妃。
这些年多少人暗地里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说程府刚刚罹难她就和监斩官定亲,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之人,对不起程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
她也无比痛恨这个身份,无时无刻不想着摆脱,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需要利用这个身份来行事。
她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从男人怀抱中走了出来。
她抬头看着厉云承,道:“不委屈。”
厉云承“嗯”了一声,失神地看着空空的手,一路无言地将她送到离静王府还有一条街的地方。
他伸出手想拥抱程静书,程静书后退了一步,小脸发红,却还是谨守礼节,小声道:“如今我还是名义上的七王妃,我们不能这样。”
厉云承叹了口气,在她冻得通红的耳边郑重承诺:“小书,你父亲一案真相大白之日,七哥必定会被罚,届时本王会在父皇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父皇下旨允你和七哥和离,赐婚于我。”
程静书澄净的双眸噙满泪光,抬头痴痴的看着他,哑声道:“好。”
厉云承揉了揉她的发,疼惜道:“所以,笑一个好不好?本王知道这五年你很苦,但总归是要熬出头了对不对?本王发誓,待你成为我的妻子,本王定给你无上荣宠,让你受万人艳羡。”
她冲他笑了,眼里有细碎的星光。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静静地待了片刻。
天色渐晚,程静书一步三回头地回到静王府。
从她进王府大门开始,一路上许多下人都多看了她好几眼。
“王妃今日心情不错啊!”
“王妃居然笑了。”
“王妃笑起来就跟天仙似的,看来今日王爷也能多吃一碗饭了。”
程静书对此浑然不知,她直接回了静苑。
伺候的丫头秋辞例行公事地问她:“王妃,膳房差人来问了,您明日晚膳是同王爷一同用,还是您先用!”
程静书隔着袖子摩挲了一下药瓶,顿了顿,道:“明日是上元佳节,你告诉膳房,我与王爷一同进膳。”
空气忽然静止。
秋辞半晌才闭上合不拢的嘴,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