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里打开着那款叫“不会是235”的沙盒软件，吴童一直怀疑，正是这款全民必学的软件，造成了整个社会的恐慌情绪。他把被捏成报纸一般的笔记本摊平在桌面上，一边又从包里掏出了消毒盒递给了洪玥。

“什么意思？你研究出什么新东西了？”

吴童抿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偏向人体实验。”

“什么啊！？”

“嘘！”吴童赶紧打了个禁声的手势，“你轻点！”

“童，你不是想成为门格勒吧！绝交！”

“哎。”吴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纠结，这几年的研究方向似乎已经和原本的初衷背道而驰，他继续说，“这是一个随时可能会中断的研究。”

“你真的疯了，人体实验这样明令禁止的事儿你都敢碰？你丫的好歹也是狄拉克城的一个大学生呀！”

“对啊，所以，研究只是停留在软件沙盒里，没有办法真的来印证。”

“不行，我不参与！看都不想看！”洪玥推还了消毒盒。

吴童深知洪玥爱憎分明的脾性，这个姑娘眼里几乎容不得一粒沙子，于是，准备收回东西，又淡淡得说了句，“如果这里面的东西真的能成为现实，那么人类将极有可能接触到四维空间···”

“瞎扯，柚子虽说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可是一切都是被现实框架锁死的啊，难道你能让人不呼吸不吃饭么？”

《不是二三五》这个名字太过难听，大学圈子了几乎都把这款软件叫做柚子，吴童也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对，就是因为有了锁死的现实框架，所以，这里面的人体实验才有更多的确定性。不呼吸和不吃饭其实也不难实现，至少，在柚子里，已经实现了。”

“不可能！那你说是什么原理？你的理论依据是什么？”洪玥对于柚子的熟悉，几乎超过对父母的熟悉，从她记事起，就没有一天不浸淫在这款有着滑稽名字的软件里，偌大的宇宙，人类所能知道的所有的天体，她都能如数家珍，在这个虽然虚拟，但是完全照搬照抄现实框架的软件里，她几乎做遍了教科书上所能找到的所有实验。柚子的网络内存里，对于人体数据很单一，不如物质和天体的千万分之一，而当有人对她说，人体能以更高的能力生存时，犹如一颗原子弹在她的内心爆炸开来。

“和eosd有关···”

洪玥闻言，感觉汗毛一下子炸了开来，她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你难道说的是···”

“是的，我就是那个小组的人。”

“可是你从来没说过啊！”洪玥的声音已经大得让前面的同学频频回头，虽然很多男生回头只是想借机多回味回味系花的芳容而已。

“但是你从来也没问过啊。”

洪玥的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她惊愕得盯了吴童良久，像是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孩一般，饶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也没有让她有继续问下去的勇气。

吴童也没有再说话，eosd中，那个几乎改变狄拉克城历史的事件，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痕。

正当吴童准备把东西收回包里的时候，只听洪玥沉沉得说：“慢着。”

此时，洪玥的好奇与理智相比，已经占据了上风，于是她果断得摘下眼镜，抢过吴童手里的消毒盒，从里面拿出了虹膜显示器，掰开上下眼皮，戴了上去。然而洪玥不知道，当任何一种情绪战胜理智时，都会产生难以想象且后悔莫及的结果。

软件开启。

炽热的地表上黄沙漫天，太阳在天空中硕大闪耀，无时无刻不在宣布着它对整片环宇的霸权，即使明知在模拟器中，洪玥依旧感觉热辣的空气使她不能呼吸。勉强适合光照亮度后，她发现身边站了6个男人。从左到右，除了最左边的一个，在他们的头顶漂浮着阿拉伯数字1-5。肉眼所见，她看不出这六个人体有什么区别，都是极为普通的样子。而从刚才吴童的话术中，她猜想那是吴童设计出来的新型人类模型。

“真的是人体实验么？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又没长出三头六臂，那小子要是玩我他就死定了！”洪玥自言自语得说。

此时，hud上出现了数个沙盒演化主题选项，分别是：生态链之死；冰川期之死；天体碰撞之死；太阳之死；银河系之死。洪玥想都没想，本能得点开第一个生态链之死，解密之心似乎从未如此之盛。

地球的运行轨迹回归正常，凉爽的风阵阵袭来，不过凉爽也是相对而言，hud显示温度稳定到了42度。地表文明延续正常，高楼大厦，现代化生态展现在眼前。

轻微的呼吸声出现在旁边，洪玥走到他们近前，仔细观察，这六个均被激活，出现了人类该有的生命迹象。1-5数字的人很正常，呼吸均匀有力，而那个头上没有数字的那人则有些异常，浑身冒汗，呼吸紧张。正当洪玥想再走近观察下的时候，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吓了她一跳。

这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显然也紧张了下退后了几步，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用手给自己扇风，大声抱怨：“哎呦，好热，好热，热死我了。”洪玥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洪玥不耐烦得滑动时间模块，远处的海水随着时间的快速推移，逐渐踏上了人们生活的城市，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人类逐步得开始海波高的地方迁移。

“都怪那些资本家！”醒过来的那人大声嚷嚷着，“要不会他们每天想着赚钱，开那么多工厂···”

这个人物的设定也真是聒噪，洪玥心理埋怨着。“你叫什么？”洪玥毫不客气得打断了那人的滔滔不绝。

“啊？”那人显然愣了下，“哦，我好像叫···普通意识体来着。”

“普通意识体？好奇怪的名字。”

“哈哈，好像是啊···”普通意识体挠了挠脑袋。

“这里是因为温室效应了么？”

“是啊，从1880年开始，世界平均温度每100年才上升0.5摄氏度，到了20世纪，世界平均温度每10年就会上升0.3摄氏度。到了现在，海水已经上涨了将近3米。”普通意识体喘着粗气诉说着。洪玥看到hud上的时间来到了2050年。

对于生来在阴暗地下的洪玥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壮观的景象，沙盒软件正在模拟着大量冰川融化致使海平面急剧上升的场景，房屋、庄稼、雨林几尽被覆盖，海啸疯狂咆哮，摧枯拉朽，所过之处，尽是已经成为历史遗迹的残壁断垣。往日美好的蓝色，像一只贪婪的巨兽，啃食一片一片昔日霸主的领土。而人类蝼蚁，正秘密麻麻得爬向海水覆盖不到的地方，眼前，各种交通工具已经被放弃使用，各国已经极为严苛得进行排放管控，只有少数政要人员才会乘坐着电力能源的车辆，金钱，变成废纸一张，社会金融体系早就已经崩塌。在二氧化碳浓度高达5000ppm的空气环境中，费力行走的人群中不断有人有人倒下，有些满脸发紫呼吸困难，有些已经咳嗽出鲜血，有些撕扯着发红的皮肤，想要去抓骨子里的瘙痒。跟在人群最后的洪玥前所未有得感觉到人类的不堪一击。

人类，真的是太弱小太弱小了，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吴童的话，“其实，我一直觉得是方向出了问题”

或许吧···洪玥唉叹，此时此刻，洪玥坚定的宇宙观似乎开始了那么一点点的动摇，苍茫宇宙，人类至今孤独，从土卫2到木卫2，再到开普勒-22b，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得破灭，随着地球陷入危机，人类已经再无成本放手去博弈寻找第二地球了，相比较而言，提升人类自身的生存能力，不失为一个更现实的做法。

“我走不动了，等等我！”普通意识体一屁股瘫软在地上，尽管地上的温度能把他的屁股烫起一层皮。

洪玥停了下来，问：“人类不是已经在克制排放了么？为什么环境还是没有改变？”

“我把你杀了，还能把你救活么？”

洪玥被这句话愣住了。

“环境和生态的破坏有很多不可逆的因素，等知道破坏的代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现在，金融，科技，社会多种机制已经停摆。我想，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是自然讨伐我们的罪证。”普通意识体说完，倒头昏死过去，hud显示，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严重的肺水肿，一阵恶臭传来，一眼所见他已经有大小便失禁现象。

洪玥明白了，这个普通意识体，就是普通人群的一个模型，有普通人该有身体，该有的思考，面对灾难时，该有的焦躁，以及该有的无能为力。

此时，5号模型睁开了眼，年轻高大的他来到洪玥身前。

“绝大多数人类都已经适应现代文明的生存环境，如果想要种族不被灭绝，只有依赖不会枯竭，且不会产生二氧化碳的能源。”

洪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可想而知，没有水电，没有计算机，没有成熟的金融体系，整个群体将以三位数的恐怖数据进行倒退，而99%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快速退步。她边想边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他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眼神通透，行动有力，甚至还没产生汗液。

“对了，你叫什么？”

“一般思维体。”

“普通意识体···一般思维体···这个划分到是简单明了”洪玥嘀咕，她说：“现在的问题恐怕不单单是能源。”

“你说的很对。”一般思维体微笑点头，“不过现在已经进行简单的政策全球化了，这是第一步，原本最致命的问题就在于一种不协调的全球性政策，过渡的挖掘开发无异于拔苗助长，可是当时的环境，明白了也没有用，你在前边跑，我为了环境停滞不前，各方面都远远跟不上你，那总不行的，特别是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如果采用紧急政策，急剧消减内燃机、煤炭、石油的燃烧，生活水平的骤降是所有人不能接受得。”

“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所以，这一堑一定要吃？”

一般思维体思索良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洪玥见他没有回答，继续问道：“你的能力仅限于身体和认知面么？”

“并不是，请跟我来。”

此时，一辆反射着刺眼光芒的太阳能汽车停到了洪玥和一般思维体的旁边，一般思维体伸手请到：“请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