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讲台上的那个全息投影好像越来越扭曲，此时，吴童的上下眼皮快要被强力胶沾在了一块。现在这种看似有强大理论基础的物理课，正在无形中朝着末日论发展，无聊单调，不切实际，动不动以光年来论述，要是真到了无人生还的境地，自己也被分解成什么状态了，粒子？原子？质子？夸克？伴随着同学们低语的闲聊声，以及窸窸窣窣零食包装的摩擦声，吴童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比离地球最近的麒麟座v616黑洞还要混沌。

“当年，在地球最后一个完美的一天······北极和南极的冰盖融化，全世界成为一片汪洋大海，极高的海洋温度会释放大量的水蒸气到空中，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云层遮蔽了来自太阳的光······”。教授依旧滔滔不绝得回忆着过去，企图给这些未经世事在地下世界出生的孩子们带来新的启发。

在吴童的身边，一个梳着马尾的姑娘，左手托着粉嫩的腮帮子，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右手则握着笔，“哒哒哒”非常规律地敲着桌面，她轻啧了一身，似乎被一个难缠的问题困扰住了，摇了摇脑袋，忽然，她发现了一旁盘昏昏欲睡的吴童，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童，你说，如果你是这个世界的掌权者，你会怎么带领人类躲过危机呢？”看着吴童的头快磕到了桌前厚厚的量子理论的书，那姑娘赶紧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他。

“啊？”吴童半梦半醒中被来了这么下，抬起头差点叫出声，他四下环顾并无异常，脑海中这才回荡起刚才那句话。

“哎呦，洪大小姐，人吓人吓死人啊！”吴童无奈得仰头叹气，沮丧得把脸埋在双手中，对于这个物理系系花洪玥，他怎么也摆不出臭脸。

洪玥好看的眸子一眨一眨，无辜得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压低了声音，“要我再重复下问题么？”

吴童打开书本，直角贴桌，把它立了起来，那本科恩·塔诺季的《量子力学》，像一堵厚厚的墙，完美得遮住了吴童的脸。

“更高的纬度，只有更高的纬度，才能脱困。”吴童勉强想起了刚才似乎在宇宙间响起的空灵之声。

“超空间逃离么？”

“对！”

“我还以为你这哲学系的高材生能有什么高谈阔论呢。”洪玥对着书桌前一面小型的化妆镜，边挤弄着下巴上因昨晚熬夜看书而长出来的新痘痘边说，“你难道也被最近这些大课上鼓吹末日论的老学究洗脑了？”

随着气候越来越变得诡异莫测，社会上已经大量盛行各种末日传言了，人类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危机感。而作为人才云集的高等院校，不但没有用正能量的理念去影响恐慌，反而号召了大量物理学家，科学家，从各种角度来论述即将到来的灾难的真实性。吴童隐约觉得，这样下去，毁掉人类的，根本不会是气候，陨石，阳光···而是内心的绝望。

他晃了晃脑袋，让它尽量回归到正常逻辑当中，“没有，就事论事。”

“对，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方法，尽管听上去比较土。”空间，纬度，时间，这些似乎看起来能改变一切的词汇，最能施展他们拳脚的地方依旧只是论文，或者是文学娱乐产品，吴童不止一次觉得，全人类都在等下一个爱因斯坦出现，下一个爱因斯坦把一个电子用高维空间展开无限大的面积，直到能容纳所有物种，资源，然后发射，发射到一个更适宜生存的星球去。

“你难道以为我要从哲学角度和你聊末日？”吴童呵呵一笑，“好比，物质虽灭，我心永恒？”

洪玥终于挤破那刻痘痘，她用纸巾一擦，下巴上红红的一片依旧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她无奈得关上镜子，“人类的科技进步速度到不了走出目前四纬宇宙的一天。好在我们只是起点和终点中的过客。”

“运气很好不是么？我们知道自己生下来就迟早要死，而我们诞生在这个宇宙，却不知道这个宇宙什么时候死。”

“好个屁！出生在这个时代都算运气好的话！那就没有坏的了！”

“哦？小姑娘怨念很深嘛！”吴童说完，身子一闪，灵活得躲过了洪玥要来掐自己的手。

吴童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明白，近几十年，随着人们逐渐迁移到地下，人性中的阳光似乎随着和地表的远离被阴云遮蔽了，消极和负面能量无孔不入得侵袭着这个脆弱不堪的社会。一年四季，春暖花开，冰天雪地，也只能靠此时窗外的模拟器来实现了。像她说的，如果早生一个世纪，幸运还能领略下头顶上美丽的自然风光。可是如今，原本人类引以为傲的现代文明，琼楼玉宇，都被炙烤在80度的高温下。而那些所谓的科学家却至今未找到气候异常的谜底。所以，政要们寄托未来，到处宣传着末世论，通过哲学的，通过物理学的，通过宗教的，他们希望下一代能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有杰出的人才诞生，帮助整个世界解决眼前的危机。

晚霞艳丽的红晕透过窗户洒落在教室，微风吹起了洪玥鬓角的发丝，她用指尖一捋，那些顽皮的发丝不情愿得暂时服帖在她耳后，它们想要等待模拟器再度起风的时候肆意狂欢，“超空间只是停留在理论，可是，人类对量子的应用还一直停留在三维物质世界，就算明天这个封闭宇宙一片火海，我们也无可奈何。”洪玥的语气平静，她觉得生和一个哲学系高材生讨论这种问题极为有趣，这可能也是每天唯一的快乐时光，她随意翻看着书本，继续说，“如果哪一天世界的真的毁灭，那么甚至可以证明超空间是不存在。”

“哦？”

“你知道鳄鱼困境悖论吧？”

“一个鳄鱼偷了一个父亲的儿子，它保证如果这个父亲能猜出它要做什么，它就会将儿子还给父亲。如果这个父亲猜“鳄鱼不会将儿子还给他”，就会成为所谓的“悖论”：如果鳄鱼不还儿子，那么父亲就猜对了，鳄鱼就必须把孩子还给父亲，否则鳄鱼违背了诺言；如果鳄鱼将儿子还给他，那么父亲就猜错了，鳄鱼又违背了诺言”

“对，同样，如果我们找到了或者说发明了超空间，时间将会像平面一样展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可以随意改变它的样子。”洪玥手掌平铺书本，把其中一面对折，再对折，“就像这样。”

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超空间改变了时间，剔除了毁灭人类的因素，但是，原本这条时间线上产生超空间的因素也同样被剔除。”

“但是，假如说，我在这，拿到了这的超空间力量呢？”吴童捏着书的一头，把它叠在洪玥刚叠出的一个折痕出。

“那就会产生平行空间。”洪玥依着折痕，把那页撕开，“两个故事，会有不同的结局。”

“其实可以更简单得画。”洪玥把书丢到了一边，那出一张纸，唰唰在纸上画出两条平行线，在第一条线上画了一个圆，“比如我们在这。”

然后她就着那个点画了一个弧线箭头指向另一条线，“然后我们到了这。此时如果我想回来，理论上来说，时空旅行能让我们继续回到第一条线。”

吴童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晚霞让洪玥的脸蛋像一个熟透的苹果，他真想去咬上一口。

“其实不对，我们会到了这里。”洪玥在两条平行线的中间又画了一条平行线。

“你的意思是说，改变了过去，将来也不就存在。我们到的任何一个我们所认为的过去或者将来，都是一个全新的第四维度时间线。”

“可以这么理解。”

这种概念，一看就头大，吴童不想再深入下去，他只想看模拟器再度起风，洪玥捋头发的样子。哲学和物理某些方面可能相同，可是思维方式确实完全南辕北辙，他说：“反正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未来是没有超空间的，不管是谁的理论，怎么样的理论，都只是跟科幻小说一般。甚至还有科学家研究把极小的物体多维化形成巨大的难以想象的空间，也是可笑，如果有超越时间维度的空间出现，那么其实对于逃命来说，毫无意思可言。”

“所以啊，我从刚开始就问你，如果你掌握大权，你会用什么方法呢？因为很明显，如有有人穿越，我们总不至于在这看这些投影吧？”

“其实，我一直觉得是方向出了问题。”吴童认真得开始表达心中所想。

“什么方向？”

“研究的方向，思想的方向···物质再怎么样都是物质，都是人类本能想要的寄托。”

洪玥探过脑袋，“小样，你又想和我灌输形而上的思想了？”形而上，是洪玥一直挖苦吴童的词汇，她认为，哲学虽是整体文明的指导思想，但是在如今这种过于机械化和物质化的社会，显得格外缥缈，丝毫改变不了什么。而整个哲学系，在大学里，是被公认的最鸡肋学科。

“并不是，我的意思是人体本身，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探索方向。”说完，吴童从包里抽出了笔记本，“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