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以来，陆知言一直惴惴不安。

先是一天一封的恐吓信，再是门口快递盒的死猫死耗子，到了后来，他半夜睡得正香，却听见粗暴蛮横的砸门声，等他披衣起来，透过猫眼看出去——外面的人穿着黑衣服，罩着兜帽，脸上挂着骷髅面具，对着门上的透镜挑衅地竖起中指。

他的骈头段宜姝被吓得精神几近崩溃，她央求道：“万一这些人杀人放火怎么办？你去求求家里好不好，他们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知言最初放不下架子，毕竟是他做错事在先，况且这几年老头子没少暗中帮他，一有事就去抱大腿，那也显得太脓包了，他抹不下这个脸。

可段宜姝闹得不行，一天天威胁要吞安眠药，或是拿刀片割手腕，陆知言实在拗她不过，只好给凌楠打了个电话。

对方接起电话后，温和地问了一声：“怎么了大少爷？”

陆知言道：“我好像被人盯上了，这些家伙直接追上了门，一次比一次猖狂。你当初不是说这个地址足够隐蔽吗？！”

凌楠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少爷，隐蔽的前提是你好好在家待着不惹事儿。可你大概不听劝，又跑出去赌博了吧？”

一句话就把陆知言堵了回去，他支支吾吾地说：“就……就去了一次而已。”

凌楠又问道：“欠了多少钱？”

“也就……几百万吧……”陆知言咽了口唾沫，气势减弱了几分：“要不，你跟老头子说说，再匀我一点钱好不好？我保证，这次还完钱，就再也不赌了。”

凌楠却有些为难：“对不起大少爷，前些日子董事长刚跟我交待过，说让你好好反省，暂时别答应你借钱的要求。”

“不是，那如果我被弄死，他也不管了？！”

凌楠笑道：“大少爷放心，如果赌场那帮人弄死了你，不就拿不到钱了吗？所以，他们只会逼到你还钱为止，只要你乖乖闭门不出，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陆知言觉得有道理，可终归还是害怕，于是又说：“不给钱也行，那……你们能不能帮我跟那些人说说？我知道老头子刚发家的时候和赌场老板都有往来，你就告诉他们，钱我一定会还，但别老这样时不时吓我一跳，行不行？”

凌楠听罢，又叹了口气。

陆知言急了：“你他妈倒是说话呀，老叹气个什么劲？！”

凌楠缓缓道：“大少爷你应该知道，自从你三年前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董事长就一直病着，他手上的很多事情与人情，现在都是二少爷在打理。你若要找人帮忙，那就只能去找他了。”

他说完，也不管陆知言在电话那头如何咆哮跳脚，直接按了挂断键。

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凌楠放下手机，默默转身回到屋子里。

这时候，凌珑轻轻敲了敲门，而后端着一碗水果甜汤走了进来，娇俏地笑道：“哥，我在厨房研究了一上午，总算有成品了，你尝尝味道。”

凌楠接过，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回味了一会儿，便赞赏道：“很好吃。”

凌珑将双手背在身后，开心地说：“那你要把一整碗都喝光哦！等明天，我再做松子桂鱼给你吃。”

凌楠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小丫头，你怎么和《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一样，每次有事相求，都先用吃的来贿赂我？”

听到这句话，凌珑的脸立马红了，她低下头，轻声道：“那个……我好像记得，再过半个月，就是陆伯伯的生日了。”

凌楠点点头：“是这样。”

“那……那我们送他点什么好呢？然后……他过生日那天，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吗？”凌珑抬起头，琥珀一样的眼睛里充满期待。

凌楠心知肚明，他妹妹真正想见的，是陆子栩。小姑娘心思单纯，满脑子浪漫幻想，殊不知她倾心的人手腕凌厉，狼子野心。可此时此刻，凌楠却不忍打击她，于是应允道：“当然可以。”

凌珑立即心花怒放，她喊了一声：“哥哥万岁！”然后又讨好道：“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汤！”

噔噔噔跑到书房门口时，她又回过头，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对了，你以后要是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哈。”

说罢，凌珑就关门离开，凌楠听着门外雀跃的脚步声，心里却传来悠长的叹息。

事实证明，凌楠的劝说没起到多大作用。在家里呆了三天后，陆知言还是憋得手痒，于是找了一个晚上偷偷跑出门，准备光顾另一家地下赌场。

可刚走出住宅区的大门，他就隐约感到有人跟在他后面。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掏出手机，打开前置镜头，偷偷往身后照了照，只看一眼，他的心就凉了大半。

来者一共三人，清一色的彪形大汉，嘴里叼着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他们的打扮与半夜砸门的不速之客如出一辙，只差没戴面具，不过帽沿拉得很低，直接遮住了眼睛和鼻子。

陆知言背后直冒冷汗，赶紧加快步子往人多的地方走，可无论他走到哪，那些人就跟到哪，如影随形。他被逼无奈躲进一个商场里，一直等到十一点商场关门，他才从一个不起眼的员工通道溜了出去。

可一出去，陆知言就后悔了，商场后门是一条人烟罕至的小巷子，墙边挂着几盏孤零零的灯，飞蛾绕着昏黄的灯光杂乱无章地飞舞。

越是静谧的地方，就越让他心慌，陆知言不敢多做停留，刚想往巷子外面走，就在拐角处迎面又撞上了那三个人。

甫一看见那些恶气冲天的身影，陆知言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转头拔腿狂奔，没跑几步，就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为了保命，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像一只笨拙的猩猩，而后继续向前冲。

没过多久，他的腿就像灌了铅一般，喉咙间也漫上了腥甜的味道。陆知言抬起头，看见前面有一家破败的小酒馆，顷刻间，他就像久行沙漠的旅人遇见绿洲，发疯似的跑了进去。

门被他蛮横地推开，吧台上坐着的三两顾客应声回过头，正擦着酒杯的中年老板亦是一脸疑惑。陆知言想也不想就躲进柜台里，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对老板说：“拜托，让我在这里躲一会儿！”

他说罢，也不等老板首肯，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地，他听见自己弟弟冷漠的声音：“怎么是你？”

陆知言瑟缩在凳子下面，像撒豆子一般迅速说道：“陆子栩，赌场的人来追债了，我怕被他们揍，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