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顾着说着自家的烦心事,倒忘记了问妹子的近况,听到苏枫要把二猛带走,苏花才想起来,苏枫走这大半年并没有给家里来过一封书信,年根底下回来的也是如此突然,而且并没有长住的意思,她不禁又担心起来。听到大姐的疑问,苏枫耐心的告诉大姐,她和宝军现在想组织一只自家的装卸队。苏花对妹妹的话惊讶不已,听到苏枫信心满满的说着将来的计划,既无比羡慕也不免担忧“枫丫头,咱家世代都是农民,哪一辈都没出过做买卖的、当官的,你和宝军现在要干这个姐不懂,可就怕万一没你们想的这么好,揽不着活呢?那你们拿啥给他们开工资啊,要我说趁现在赚了点钱,还不如回农村多买几亩地来的踏实!”苏枫明白大姐的顾虑,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并不反驳,只是说道“姐,就算我愿意回农村,可宝军不一定乐意,而且他已经在外面干了10来年的活,也攒下啦一点人脉,让我们试试吧!”苏花知道说服不了她,可仍然不答应道“那就等明天你姐夫这边的事完了,你再和她商量商量吧!”,听到母亲的反对,二猛在旁边急的暗暗跳脚,他长这么大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去县里,还是为了送思思读高中,平时被父亲数落的,也曾以为读不好书的自己也许一辈子只能和黑土作伴,运气好的话,像父亲那样,当个村官,然后也只能碌碌的娶个媳妇,过完此生。听着小姨的话,他突然又充满了期待与希望,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大的他都不知道有什么,但一定比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村子新鲜,他暗戳戳的拽着小姨的衣袖,满眼的“小星星”望着小姨,希望小姨再为自己争取一下,苏枫心领神会,却不再做声,只是微笑的按了按外甥的手……
晚上,躺在炕上,久违了的硬邦邦的感觉,分外亲切,比起那张翻个身都会摇晃一下的钢丝床,热乎乎的火炕着实让苏枫的心也跟着暖起来,她想着大姐的话,大姐只顾着关心苏枫下一步的计划,却忘记了问自己,这半年是怎么过的?现在和宝军到底是什么关系?心里多少有点失落,这半年来,抢劫、挤兑、几乎无家可归,种种她都想告诉家人,她想着,大姐听完她的话会像小时候那样,摸摸自己的头说一句“都过去了,回来了就好!”,可转念一想,过去的事重要吗,也许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回忆与经过,在旁人看来都只是毫无感同身受的故事,人们更在意的往往只是结果而已……睡意来袭,她琢磨着明天给王婶出完殡还要去见一个人,迷糊中有只冰凉的小手伸进了她的被窝,摸向她的腰,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小姨,你睡了吗?”“嗯,马上了,琪儿,你咋还没睡呢?”原来是自己的小外甥女,琪儿还像小时候一样,睡觉前总愿意把小凉手搭在她的腰上,“小姨,哈市大吗?”“大呀!”“那你一个人在外面怕吗,我自己平时晚上去大队找我爸回来吃饭都怕”,“不怕,小姨胆子大”“那哈市好玩吗?是不是都是时髦的人,我看你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自己做的,特别好看,小姨,我看你还穿了双皮鞋,里面都带毛的呢!”“小机灵鬼,你又看到了,呵呵,因为在外面没办法自己做衣服鞋子,所以小姨只能买来穿,这次小姨回来的着急,等下次小姨再回来,给你和思思都买一身衣服啊。”琪儿听到小姨的话,两只手把小姨搂的紧紧的“好小姨,我啥都不要,你能回来看我我就高兴。”“嗯,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娘俩的对话随着止不住的困意截止了……
早上苏枫起来,瞧着大姐的被窝已经空了,料到大姐肯定天刚亮就去找姐夫了,她叫醒三个孩子,熬了一锅小米粥,就着桃酥简单的吃了口,也带着三人赶了去,这边的王忠良和大志足足贵了一夜,守着烧纸的火盆倒不觉得太冷,只是膝盖以下早已麻木,族人一早上就来呛呛下葬的事,依旧没有个结果,眼看天就要大亮,到了出殡的时辰,王忠良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唤了一声跪在旁边的大哥,“哥,我看爹一直也拿不定主意,这都快到时辰了,你这到底是咋想的啊!”,王家老大悲伤的说道“我能不想咱娘进祖坟吗?可,这,咱亲娘在那占着位呢?哪还有位置给娘啊!”,王忠良有些愤怒“哥,老话都说生娘没有养娘大,这要是这帮叔叔大爷说起这事,你能知道咱娘不是咱亲娘?”,老大叹了口气,王忠良生气的道“你要是不出头拉倒,我去和咱爹说”,说完踉跄的站起来,朝屋里走去,老大见到弟弟的举动,也赶紧跟着起了来,屋内,烟雾缭绕,老人再一锅一锅的抽着袋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爹,我知道咱家讲规矩,但是我娘跟了您几十年,对我们也是视如己出,在我和大哥眼里,她就是我们的亲娘,我不忍心也不能接受把我娘埋祖坟外边,生前没个名分,死后不能也没有名分”,王叔听到儿子的话,不禁为之一振,也立刻精神了许多,他再次和炕上的几个族叔商量着,“孩他娘跟了我这么多年,闹饥荒的时候,自己生的孩子饿的哇哇叫,她都没苦了这俩孩子,供老二读书识字,差点供出来个大学生,她对这个家有功啊!”,众人面面相觑,为难不已,王忠良见事情有转机,立即向众人提议自己昨晚想了一夜的办法“爹,要不您看这样呢,在墓室里垒出个台阶,然后上面的位置留给您百年之后,下面的位置,左边放我亲娘,右边放我娘,这样以后既能合葬入了祖坟,又不乱了规矩位份”,大家听到这话暗自嘀咕了几声,王叔本家大哥微微点点头,以示同意,众人见有人认同,也跟着附和起来,赶着日头升起,王家送殡队伍的唢呐声也响起了……
中午众人回来,王忠良像一摊软泥倒在了炕上,大志也坐在炕上龇牙咧嘴的揉着膝盖,苏枫心疼的撸起孩子的棉裤,才发现2只膝盖已经红肿发紫,立刻用开水投了2条毛巾,给外甥敷上,她去厨房找来正在做饭的大姐“姐,我还有事得出趟门,不在家吃饭了,姐夫的腿估计也好不了,你让琪儿给她爸弄一下”,苏花应道“行,你这是要去哪啊?”“我骑院里的自行车去一趟西屯,尽量赶着天黑前回来”,二猛自告奋勇道“小姨,你不熟悉路,再说啦,路两边都是坟地,你一个人肯定害怕,我骑车驼你去”,苏枫本想拒绝,可苏花也劝道“让二猛跟着去吧,我也放心些”,俩人来不及吃饭就出发啦。
西屯比不上后岗村,一共百十来户住家,歪歪扭扭的土房,中间还夹杂着摇摇欲坠的草房,放眼望去,竟瞧不见一间砖瓦房,冬天的午后,村里的人大多猫在家里,道上没有一个人影,走了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人给院子里的狗填食,苏枫立刻上前隔着远门喊道“大姐,您知道这个村有个姓宝的人家吗?”“你说的是宝酒蒙子家吗?”苏枫想了想立刻应道“是,是”,“你是她家什么人啊?”大姐好信儿的打听道,苏枫害羞的答道“我是她家宝军的媳妇!”,大姐惊讶的瞧着苏枫,嘴里小声嘟囔着“保家老大的媳妇?呵呵,新鲜,咋长变模样了呢?”按照好心大姐指的路,苏枫和二猛很快在一个拐角的道边找到了个草房,苏枫见院内没有狗,便撞着胆子推门进了去,还没等进屋,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推门而出,“姨,你找谁啊?”,苏枫立刻答道“我找宝大爷,就是宝军他爹”,“哦,你找我爷啊,他去前院喝酒了,我去给你喊回来啊”,不由得苏枫客套,孩子已经跑出去,二猛打量了下房子,“小姨,这就是我小姨夫的家啊,这也太破了吧,不是说我小姨夫有钱吗?”“小孩家家的,不许说大人的事”苏枫不让二猛乱说话,立刻阻止道,她也有许多疑惑,从那个好心大姐看她的眼神,再到这个破败不堪的房子,她都充满了疑问。俩人在院内冻得直搓手,好在不到3分钟,小姑娘便领了一个住着拐棍、满脸红扑扑的老人回来了,“爷,就是这个姨找你”,老爷子醉醺醺的打量着苏枫,并没有把她让进屋的意思“姑娘,你是谁啊,找我干啥呀!”,苏枫被打量的浑身不自在,礼貌的回道“大爷,我是宝军的媳妇,我过来看看您!”,“你是我爸的媳妇?!”小姑娘突然惊讶的喊道——,老人听到苏枫和小姑娘的话,酒立刻醒了大半,用枯槁的手搓了一把脸,结巴的说道“进屋,孩子,进屋说”,苏枫此刻犹如五雷轰顶,要不是二猛在旁边扶着,估计早都坐在了地上,她按耐住震撼的心,跟着进了屋,她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到底是谁?宝军是骗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