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王家大志放弃了本来已经心爱的体育专业,考进了市师专,也算是对父亲有个交代,苏花忙碌的准备着儿子出门要带的东西,王忠良和村支部请了几天的假,也准备亲自送儿子进入校园,看着眼前的儿子脸上洋溢着自己已逝的青春,王忠良不由得感慨,仿佛高中毕业回乡插队还是昨天的事情,那个要考大学,要去看毛主席的愿望依旧在心里藏着,可一转眼,自己早已人到中年……
苏枫看着提着行囊准备出发的父子俩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把自己去别人家帮工攒的150元钱都早早地换成了10元一张的面额,用手绢包好,塞进了大志的行李,这个处处维护自己尊严,和自己最亲的外甥就要奔进人生另一个阶段,她打心眼里替大志高兴。一家人浩浩荡荡送到村口,眼见汽车走远,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走,路上苏花不停地抹着眼泪,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伤心,看着姐姐难受的模样,苏枫本想上前安慰一下,可一想到昨晚和姐姐的拌嘴,她又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思思和琪儿走在中间看着俩人不由觉得奇怪,琪儿挎着三姐小声问道“姐,昨天妈是不是又骂小姨啦!”,思思紧张的抬了下头,发现妈妈并没有听见琪儿的话的样子,便立刻小声回道“别吱声啦,要不一会再吵起来,你帮谁?”,琪儿撇撇嘴“我帮小姨,妈现在总骂小姨,不就是不结婚吗,有啥的呀!”,思思用食指戳了琪儿的小脑瓜一下“你懂什么,妈也是心疼小姨,你看咱小姨都30岁了,再不找就完了,到老谁养她老啊!”,琪儿不解的道“咱几个不是说好,等小姨老了,咱们一起养小姨吗?姐,你是不是要反悔啊”,思思嫌弃的推了推妹妹“你个笨蛋,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说小姨岁数大了,需要有个自己的家,有个疼她、爱他的人!”“哎哎哎,你说这话咋不脸红呢!”,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竟然笑出了声,悲伤的气氛顿时也被冲淡了许多。
正如思思俩人的对话,现在最让苏花犯愁的事情倒不是这四个孩子,反倒是自己的妹妹,自打那年枫丫头主动要自己给她介绍对象,眼看将近10年了,乡里能相的人都看了个遍,可愣是没有一个相中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中间着实有两家人论家世相貌都没得挑,可苏枫和人家见过两次面就都已没有共同语言推脱了,急的她忍不住和她吵了起来。苏枫又何尝不知道姐姐的苦心,可最开始她是真心想赶紧找个婆家,好让姐姐省心,可却是南方总有让她不顺眼的地方,她也是真的着急过,可自打过了25岁,竟然慢慢习惯了周围的流言蜚语,这些年,她帮着大姐伺候公婆,照顾四个外甥,反倒坦荡了。中间侯晓华托人带过一封信,信封里附着一张全家福,两个胖乎乎的小家伙着实可爱;还有一张正面是北京故宫的明信片,背面印着几句歌词《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再无其他,她小心的把两件东西,放进了樟木箱子的最底下,并没有回信。她也搞不懂自己在考虑什么,亦或是还在等什么!
前段时间西屯的媒婆又带来一个小伙子,进屋就喊苏枫交了好运,托她保媒的人叫宝军,读到初中,也算“有文化的人”,苏枫打量着这个叫宝军的人,两个浅浅酒窝即使张嘴不笑的时候也会显现出来,外加两颗小虎牙让这个30岁的男人多少有点可爱,175的个头配虽然不算高大,可胜在身材匀称,可再看穿着,暗花衬衫随意的掖在一条洗的已经起毛儿的西裤内,脚下一双泛黄的白布鞋,虽然还算干净,却让苏枫想起了一个词“逛鬼”,按媒婆的话来说,“宝军可不是逛鬼,这些年,要不是一直在大城市做生意,也不会耽误了终身大事,自己老娘又去的早,也就没什么人帮着张罗,这不,才得空,听说了苏家四姑娘的芳名就奔了来!”苏枫倒是不害羞,她调侃的问宝军为啥不找个城里人,媒婆笑眯眯的解释着“城里的小姐那么娇生惯养,哪是过日子的料啊!”宝军倒也实在,自己解释道“啥做生意啊,就是带着几个人卸货而已,城里人也看不上咱啊,还是农村老婆娶得踏实”,苏枫心想这话答得倒是实在,媒婆和苏花瞧着两人不见外的搭着话,喜出望外,俩人识趣的找个理由让了出去,寻思让这俩人可以再了解了解,见到大姐和媒婆都走了出去,看看这个有点害羞的男孩,苏枫立刻收起了刚才的漫不经心,诚恳的说道“你是叫宝军是吧,同志,你不适合我!”,宝军自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男孩此刻会这么干净利索的拒绝了自己,脸瞬间一红,不知如何答话,半天,宝军声音略带干哑的问道“哦,可以麻烦告诉我一下为什么吗?”,苏枫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没想好拒绝他的理由,或者说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害羞的男人竟然有勇气问自己为什么,她清了清嗓子,脑子快速的想着刚才的每一帧场景“对不起,我不喜欢穿花衬衫的男人,不稳重”,宝军尴尬的笑笑“早上出门,我爹非让我穿这个,说实在供销社特意给我买来相亲穿的,还说什么添点喜气,哈哈,我也不喜欢”,苏枫低下头,不在说话,宝军大度的安慰着她“没事,咱还可以做朋友,以后去哈市,你都可以给我打传呼,只要我在,我就请你下馆子”,俩人哈哈一笑,院外,听见俩人的小声,苏花和媒婆以为这事基本成了,互相道起了恭喜……
晚饭时,苏花迫不及待的把白天的喜事讲给丈夫听,王忠良听到媳妇的话,更是欢喜的不行,还不等问接下来的细节,苏枫冷冷的打断道“姐,我俩没成,没瞧上”,苏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天听着俩人有说有笑,怎么现在却说没瞧上呢,要苏枫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苏枫不再辩解,只是低头吃饭,看着无动于衷的妹妹,苏花彻底被激怒“苏枫,这些年你够了吧,大姐不是嫌你白住我这,要赶你走,但是你是不是也得为自己想想,为别人想想,等你老了咋办,等我和你姐夫老了咋办,等孩子们都大了,离开家啦,咱仨还在一起这么过,成什么样子啦,让别人怎么讲”,苏花的话明显刺痛了苏枫,她放下饭碗,转身离开饭桌,小声的说道“我心里有数,放心,不会让你难堪”,苏花见就这么走掉的妹妹嚷着“喂,你去哪,我话还没说完呢?”,王忠良慌忙拉住站起身的媳妇,他倒不是觉得妻子的话没有道理,只是不想把苏枫逼得太紧。
最近几天,苏枫都是早早起来,做好早饭、洗几件昨天攒的衣服后便匆匆去雇主家干活,并不在家吃饭,手里攥个馒头在路上吃饱了事,她不想再因为的婚事,和姐姐起正面冲突,与其挨骂,还不如早早上工,躲出来清净。铲了一天草的苏枫回来的路上用手不停地锤着酸痛不已的腰部,刚进小院,就听见姐姐在嚷嚷着骂着什么,思思站在院里委屈的哭着,苏枫往回快跑几步,哭的梨花带雨的思思看见小姨哭的更加大声,“咋啦,大姐,骂孩子干啥呢?”,苏花气的喘着粗气,没好声的回道“你们就都别让我省心,一个个都这样”,思思委屈的解释道“是猪把衣服撕烂的,骂我干啥,再说啦,那是我要参加乡运动会举旗穿的,都撕烂啦,我穿什么啊”,苏花不依不饶“就知道哭,你要是把猪圈门叉严实,那畜生能跑出来吗?”苏枫听出了原因哄道“思思不哭了,小姨帮你想办法,小姨有钱,明天就给你再做一身更好看的行不”,思思欣喜的看看苏枫,刚要高兴地感谢她,苏花喊道“你哪来的钱,别哪次我管孩子你都在中间和稀泥,话说回来,你说你一大早把衣服洗出来搭在那,就走了,也不看着点,这衣服扯碎了,你又在这穷大方”,苏枫不明白苏花为什么生了这么大的气,不想与她争辩,任由姐姐责怪着……
晚上坐在板凳上,苏枫心不在焉的搓着姐夫和二猛换下来的脏衣服,她知道姐姐是心里气不顺,只是没出发火而已,所以只能忍让着点,愣神时右手食指瞬间钻心一疼,低头一看,手在用搓衣板揉二猛的裤子时,指甲被裤兜上面的铁纽扣不知怎的就碾了一下,顿时充了血,忍着疼痛进屋找了点纱布,让琪儿帮缠上又坐回了凳子上,琪儿看着受伤的小姨,吓得小脸煞白,小声的哭了起来“小姨,你别洗了,我来洗吧”,苏枫摆摆手“小姨来吧,你妈现在气不顺,被招惹她啦!”,把衣服搭起来,趁着晚风,明早就可以收起来了……第二天早上,苏枫想着赶紧做完早饭出门上工,可一打开屋门,那头可恶的猪竟然不知何时又冲出了圈门,这次更可恶,把俩人的几件衣服都撕的粉碎,看着舒服的趴在碎衣服上猪,苏枫气的手脚发抖,顺手拿起烧火棍,就朝猪身上抽了若干下,猪被打的嗷嗷直叫,这下子惊醒了一家人,看着眼前的一幕,苏花一下冲上前去抢下苏枫手中的烧火棍,声嘶力竭的喊起来“苏枫,你要是不愿意在我这呆了,可以走,但不能这么祸害人啊!”,苏枫被骂的有点懵,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院外路过的人不时地回头看着热闹,看着怎么劝说都不停哭闹的姐姐,姐夫无奈的朝苏枫说了一句“枫丫头,不行找个婆家吧,要是在这么闹下去,咱家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苏枫突然明白了,原来衣服破没破根本无所谓,是不是猪闯的祸也不重要,一切的根源原来只在于自己而已……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平静的对苏花说道“姐,你别哭了,这碎衣服、还有我打坏的猪,以后等我赚钱都赔给你!”说完转身走出了小院,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