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上的氛围，骤然陷入僵硬。
“怎如此无用？”
谢钰那冰凉如丝绸的嗓音，冷不丁响起。
话语似嘲讽、又似耻笑。
“被我碰了下胳膊，连双筷子都拿不稳？”
“......”
对上谢钰似笑非笑的眼，苏姜情绪慢慢平复，待察觉众人视线皆在她身上，苏姜暗暗掐了把大腿，疼得有些龇牙咧嘴，道：“谢钰哥哥，你撞得我，反倒是我的错了？”
“一双筷子罢了。”林秋水赶忙道，“嬷嬷，为姜儿拿副筷子来。”
“是。”
“......”
苏笙暗暗瞪了眼谢钰。
她倒是忘了算进他了。
“姜妹妹——”
苏笙磨了磨牙：“你和谢公子的感情，还真好呢。”
他俩感情好？
她莫不是个瞎子吧！
苏姜心底忍不住一阵嘲讽。
苏笙不依不饶道：“如此好的男人，妹妹可不要错过了。”
“......”
踏马的！
苏姜眼皮子狠狠掀了掀。
她自个瞧不上的，倒是拼了命地往她手里塞。
哎。
林秋水搁下筷子。
她算是瞧出来了。
今天这顿饭，是没法好好吃下去了。
苏笙这孩子，本以为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未曾想，去了皇宫一趟，性子都犀利尖锐起来。
“说起谈婚论嫁——”
林秋水眼睛看向苏连庭，说道：“笙儿今年二八了吧？”
“嗯。”
苏连庭淡淡看着苏笙：“到底是大了。”
留不住了。
“秋水。”
“老爷。”
“明日里，你便张罗起来，看看哪家的小伙子不错，给笙儿介绍介绍。”
也算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爹爹，我不要！”
苏笙腾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哐哐当当的头饰碰撞声，在幽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
“秋水娘亲看得那些顶多是官宦子弟，我若是嫁过去了，这辈子便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
她看得那些怎么就都是官宦子弟了？有的，还是武林侠义之士呢！
怎的，配这些还委屈她了？！
林秋水不怎么高兴了，眼神也有些冷：“笙儿倒是想要个怎么样的？”
“莫不是，宫里的，才配的了你？”
苏笙噎了噎，不想把自己的野心过早暴露出来，只道：“我要么不嫁，要么就嫁自己心仪的。”
“你看都不看，怎知哪里面没有你心仪的？”
“......秋水娘亲。”
苏笙恼了，口不择言道：“你只是我的养母，我唤你一声娘亲已然是给你面子了，我的婚事......你凭什么做主？”
“你、你——”
这孩子，简直是狼心狗肺!
“反了！”
林秋水眼睛红了起来，浑身气得直发抖，嗓音都跟着颤栗：“自你来苏府的第一天到如今，你扪心自问，我可有半点亏待过你？”
“你和姜儿，一样都是我放在心尖里的孩子。”
“因为我们，都非你亲生的。”
苏笙眼底掠过淡淡嘲讽，“所以，你哪个才都不偏向。”
“......”
最后一句，苏笙简直就是踩着林秋水的痛点说的。
好啊！
没想到，苏笙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想她的。
林秋水眼底深深刺了刺。
“苏、笙！”
苏连庭一字一顿喊道。
“给你秋水娘亲道歉！”
“......我不！”
苏笙眼眶红了红，死活不肯低头。
她不想嫁给那些凡夫俗子！
只有龙，才配得上她！
“爹爹，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嫁给皇子们的......”
苏笙仍旧不死心。
“......来人。”
默了片刻，苏连庭声音沙哑，闭眼道：“将苏笙带回房间，关起来。”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不要！”
“爹爹——”
苏笙想跑，却被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死死钳住双臂，押了出去。
...
一番闹剧下来，闹得在座的早已没了吃饭的心思。
“谢贤侄，今晚让你见丑了。”
苏连庭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敬向谢钰，一饮而尽。
林秋水想劝，也不知从何而劝。
谢钰举杯，回敬。
正欲饮下，旁边突然多了一只手指拦了下来。
“你腿伤还未好，喝什么喝？”
苏姜秀眉拧起。
这厮又在她爹爹面前装怪讨好。
“这杯，我替你喝。”
顺走谢钰手里的酒杯，苏姜起身，冲着苏连庭、林秋水敬了敬，道：“爹爹、小娘——”
继而，眼眸纯净地看向林秋水。
“刚才是姐姐失言，我代姐姐向小娘赔个不是。”
重生前，她曾比苏笙言辞还要恶劣地刺向小娘，想在细细想来，到底是图什么？
杯中酒一饮而下，火辣辣的冰冷的液体灌入到喉咙里时，呛得苏姜眼泪花都彪出来了，顾不得咳嗽，苏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继续敬道：“小娘，您为了苏府日夜操心，照料我们姐妹俩也甚为辛苦，这些爹爹和姜儿心底都是晓得的，您别把姐姐的几句气话放在心上。”
“......”
“姜儿的亲娘去世得早，日后，姜儿的婚事，还得要小娘多加操心呢。”
“......”
姜儿——
林秋水眼泪汪汪的，连忙拿起手帕掖了掖眼角的泪。
刚才她的一颗心是真的被苏笙给伤到了。
她对这两个孩子好，若说真的想图什么，莫不过是她们口里的一句‘娘亲’罢了。
“姜儿，为娘的自然不会跟女儿计较的，只是笙儿，她不知道这天下的媳妇儿，可不是好当的。”林秋水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得是掏心掏肺。
“等时间久了，姐姐自会想通的。”
苏姜无害抿唇，暗自吐槽，她能想得通就有鬼了。
“嗯。”
被苏姜这一番安慰，林秋水心情总算好转，至少她有一个女儿是没白疼的。
想到苏姜还有一年就要及笄了，林秋水心思又重了些，明个儿，她还真的得给开始物色起来，免得好的被人给挑走了。
“我们姜儿的婚事，小娘必然是要好好操持一番。毕竟姜儿生得这般好看，自当是配得上这世间顶顶好的男人的！”
“婶婶。”
谢钰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何为，顶顶好？”
“相貌好，家世好，品行好，最重要的要听老婆的话。”
“......”
“小娘，还有他得把钱都交给我打理呢。”
这样，她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了。
“是是是。”
林秋水被苏姜娇嗔到了。
“不大可能。”
谢钰泼着冷水，拿谢家来说，谢府钱庄、店铺遍布就好个国度，她哪里管得过来。
苏姜凶巴巴地瞪了过去，染了酒意的眸子明亮得惊人，脸颊殷红若学，被酒渍浸湿的唇瓣泛着隐隐光泽，谢钰越看，眼神愈发深邃。
“好了，难得一起吃个饭，别浪费了这些菜肴，今晚还是聊些高兴的事儿。”
林秋水看着这俩孩子拌嘴，倒也觉得有趣得紧，连忙将餐桌上的气氛重新拾起。
“听小娘的。”
“嗯。”
“......”
宴席后半段，进展得还算尚可。
苏姜喝了不少，由茯苓最醉醺醺地搀着回屋。谢钰则独自一人推着轮椅回去。
待俩孩子走后，林秋水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去，心事重重地扶着苏连庭：“老爷。”
苏连庭摆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
“老爷......从进门便一直有心思。”
“你那娘家，没有给你消息？”
“......”
林秋水一时语塞。
她也不想事事都依着娘家。
怎奈何，连庭他什么都不同讲呀。
她一个妇人，不依仗着娘家，还能依仗着谁？
抬眸，看向外头的明月，又看了看醉熏的苏连庭，林秋水眼眸深了深。
今晚的月色，真的好美啊！
对吧，老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