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服是军中人士,对军事敏感,突然问道:“公子的问题小君子还并未作答,诚望告知。”
召忽心想:“这申服揣摩心思好生厉害,他知道吕纠心怀疑虑,出于礼数却不便再问,于是宁愿自己得罪于人。”
于是便将自己率军一路往汤,汇合高傒,后大军班师,今日到此荒僻之地安营扎寨,后听到黄斑鹿的事情,这才和师傅一路搜来的事简略说了,却将主要功绩都说在了高傒身上。
吕纠听罢大笑道:“高上卿忠君爱国,亲自领军出征,我是衷心佩服;可召忽兄未免有点惊弓之鸟了,那汤邑小小城池,军民又受我大齐教化多年,想来乱得到哪去?高大夫亲领葵丘族军,自可荡平乱贼。
但,无论如何,都得感谢你为国出力,吾是衷心佩服。”他边说边躬身行礼,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召忽听得他口气,又是打压,又是夸赞,套路不少。心下厌烦,于是淡淡回礼道:“公子过奖了,值此多事之秋,我军尚和东边莱夷鏖战不断。这汤城毕竟是西北重镇,我放心不下,这才出兵,想为高大夫尽绵薄之力而已。”
吕纠心下终是惦念着几头奇兽,见天色不早,话锋一转,说道:“待君父归来之日,我再禀明他老人家,请他好好犒赏召忽兄,以及葵丘众将。眼下我们要进林捕猎了,既然二位也饶有兴致,不若我们打个赌,瞧瞧谁先猎货此奇兽如何?”
召忽见他眉毛轻佻,显得尤为自负,心下有气,说道:“好!可不知赌什么?”
吕纠略一沉吟,说道:“我们即将同堂就学,不要伤了和气,就赌小点,粟米五十石,帛布百匹,如何?”
二人一惊非小,召忽想:“这吕纠好大的口气!随便一赌就是普通人家几十年所交赋税,百匹帛布更是可缝制几十件上等衣物了。
我若不答应,岂非显得我葵丘之人软弱小气?”
于是爽快地答道:“好!一言为定,谁先获得此鹿,便算赢了!输者双手奉上!”
身后一内侍大声笑道:“你们输定了!公子和人打赌,还从未输过呢!”
吕纠听罢捋起长袖,反手便是一掌打在那人脸上。这一下打得好重,那内侍脸上肿起一块,捂着不敢吭声。
吕纠怒斥道:“没礼数的东西!朝廷大夫子弟前,岂容你出言讥笑?给我滚回临淄去!”
那内侍一脸委屈,大气也不敢出,低头爬上马驹,转头望南边临淄方向而去了。
吕纠抱拳道:“吾管教无方,让召忽兄见笑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这便要进林了,告辞!”
召忽回了礼,吕纠留了几人守着车马,便寻了个空档处,和申服等人拨开略为稀疏的乱枝,进了林中。
召忽和祝似熊也一头扎了进去。
这细雨刚停不久,脚下都是一深一浅的泥泞之地,眼前处处又是半人高的灌木、乱藤等,二人披荆斩棘,一路筚路蓝缕,越走越深,渐渐地已听不见另一道吕纠一伙人的声响。
因走时仓促,来不及贯甲,二人衣服被划得到处是口,却仍不见大鹿的踪影,
不过召忽也已大开眼界。这上古原始森林好大,二人一路探进,看到了不少前世罕见的动物,且都是异乎寻常的大,如数尺长的蜈蚣、硕大的野兔、甚至还有火红的赤狐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千百年来躲避人类的追捕,这些野兽才进化了基因,变得越来越小。
初见那半人高的红狐是在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下。那树干粗如大盆一般,这畜生的听觉和嗅觉极其灵敏,两人尚离得如此之远,就从那大树根部的树洞中钻出来,召忽只看了个大概,此物就一溜烟不见了。
召忽兴奋异常,赶紧拉着数尺外尚在勘察不知是何物脚印的祝似熊撵上前去,却见那树洞里除了湿漉漉的内壁、杂乱生长的杂草青苔,就只有一个鸟窝而已,不知道这红狐是不是来捕小雀儿的。
召忽一阵失落,忽然想到刚才林外一幕,便问道:“师傅,你认得那申服吗?听说华烽将军近来跟着左司马劈波斩浪,在东方战场屡力大功,名声大噪。”
祝似熊沉吟道:“算……算是吧。他是华烽军中的总教头,武功了得。”
召忽见他吞吞吐吐,也不好再多问什么。想了半天,二人还是决定继续在地面从大鹿的足迹寻起。
可是鹿的四肢虽然筋腱硕长,终究不甚粗大,脚印和寻常四足野兽没甚区别,又从何寻起?
眼见头上天空被繁密乱布的粗枝覆盖甚多,本来阳光就不充足,现下天色越来越黑,两人回头一看,早已不见了来时林口,心下彷徨无措,越来越急。
正在两人手足无措的时候,召忽骤觉双耳耳内一热,左耳里传来一阵野兽的嘶吼,似是嘶哞吼叫,又带呜咽之意。
他猛地抬起头来,就像落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一般,又来不及细想,于是听声辨位,望那西北处一幽深小径走去。
祝似熊不明其意,见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眼中却又大放光芒,不由得跟着他一深一浅地走近那小径口。
拨开径口那密织的篙草丛和树藤,又行得一阵,借着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终于看见前方两根如树枝一般分叉开来的大角,从北边半人高的密丛中伸出。
祝似熊看着召忽,饱含疑惑:你是怎么知道它们在这数里外密织的篙草丛众的?
召忽来不及回答,点了点头。两人亢奋莫名,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猫着腰,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靠近。
待得近身一看,只见眼前密丛的一片空地上,正是两头黄褐相间、一卧一立的大鹿!
其中一头横躺在地上,腿上长长的一条伤口历历在目,不知是被猎户的陷阱伤着了,还是被大荆条所刺。
但见鲜血汩汩流出,不过出血量已很少,应该无甚大碍,召忽推断,应该是鹿群奔了甚远的路程,它却吃痛不过,在这歇息。
而立着的那头鹿正俯身查看它的伤势,一双明亮的小眼在伤鹿的腿上转来转去,不时轻添数下,又忽而低声咭咭嘶叫,显得甚是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