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庭树晓禽动，郡楼残点声。

如此寒天，清晨正是捂被子的大好时刻，然而贵为县衙师爷，简直是江州第二号人物的罗九竟然来了。

罗九先是对李北玄微揖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姑爷，大人想先见见你。”

梅婶听到这个称呼，暗道少爷确实没有骗大家，娶顾倾城的人真是他。

不愧是我家少爷，做每一件事都是如此出众不凡。

只是入赘顾家，太委屈了。在她看来，少爷如此天才入赘他家便是天大委屈。

若非喜欢，绝不如此。

李北玄和罗九从后门离开李家。

因为清晨，街上行人不多。

罗九也显然刻意回避，带着李北玄尽量抄近路，走小巷。

满***泥杂陨箨，局缩畏触蛭与蛇。破瓦荒畦旧市井，荆榛秽奥巢麏。晚来雨歇到江州，只有蒿荻无人家。废田蔓草结旌旆，农夫尽化为虫沙。布谷不知时事异，劝耕终日声查查。

到了县衙，也是走小门。

罗九道：“委屈姑爷了。”

李北玄笑了笑。

娶我喜欢的人，何来委屈？

他看了看天，这个时候雨过天晴，天在祝福他，也在成全他。

他真不委屈，他幸福。

两人进入县衙。

县衙内一片忙碌。

因为昨晚一夜雷暴雨，无法张灯结彩。

现在雨过天晴，大家自然要抓紧时间。

忙碌中，有人看到了罗九和李北玄，跟罗九打招呼之时忍不住感到奇怪，这年轻人是谁，大清晨的，竟然需要师爷亲自陪同？

罗九没有跟大家解释或是介绍的意思，直接带李北玄去见顾元。

顾元在书房。

房半间，窗几扇，阁中乾坤数重。

茶一杯，书两本，笔下锦绣三千。

书房内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笔如树林。

正墙上挂着一大幅画，画功了得，妙笔生花，江山如画。

画左右挂着一副字迹刚劲有力的对联：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南北两墙，书架高立，藏书摆满，想拿最上面的书得用高架子。

整个书房总体宽大，细处密集，潇洒风雅，书卷气足。

顾元站在案前，正在挥毫。

笔走龙蛇，字是好字。

罗九在书房门口停下，李北玄独自走进书房。

罗九看着少年背影。

从李家到这里，他一路暗中观察。

很早前他就知道江州这个第一天才，也见过很多次，但像今天这么长时间近距离接触是第一次。

少年衣服白净无尘，容颜稚嫩中却又有一股同龄人所没有的坚毅。眉眼端正，眼眸明亮，有种说不出来的神蕴在其中。

罗九确实感应不到李北玄身上有修行气息，确实丧失了修行根本，但他从李北玄的身上看不到李北玄有半点当废物的觉悟，言行举步不亢不卑，完全没有半点受到大打击的颓废与沮丧。

真认了命甘心当个废物，老老实实平淡过一生？

“唉！”

罗九内心突然叹息。

一个绝世天才真沦落如此，真是太让人惋惜了。

李北玄知道罗九一直在观察着他，他淡然处之。

他平静，是因为他不自卑，也相信顾倾城能说服她的父亲同意这桩婚事。

如果顾倾城说服不了，他有信心说服。

他绝对是顾倾城最佳良配，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你凭什么娶我女儿？”

顾元突然掷笔于纸上，墨水溅开，一朵黑花慢慢扩散成形。

李北玄看着纸上的溅墨成形的黑花，明白了，顾倾城不能完全说服父母。

那就让他来说服吧！

他淡笑反问，道：“县大人又凭什么不让倾城嫁给我？”

罗九有点震惊地看着李北玄，没想到李北玄会以这种态度跟顾元说话。

顾元本来就不待见李北玄，也极不赞同这桩婚事，闻言就忍不住暴怒，情绪失控地一掌拍在案上，道：“凭什么？我女儿天之骄女，你不过是个丧失了修行根本的废物，你问我为何不肯接受？若不是因为徐千年，我女儿需要牺牲一生幸福需要这么委屈自己嫁给你这种废物？”

顾元大怒斥着李北玄，毫不留情面，双眼则是盯着李北玄看，宛如两道锋利的剑光。

罗九在门口移步到能完全看到李北玄脸部的角度，看到李北玄仍然噙笑仍然不亢不卑，突然好奇，这小子哪来的底气？也好奇李北玄如何说服县大人。

顾元突然将目光收回，将案上的纸揉成一团丢到脚边垃圾篓里，再度铺好纸，伸手拿笔蘸墨，但迟迟不见下笔。他的心有点乱，因为内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破灭了。在他看来，李北玄能如此坦然面对，丧失的不仅是修行根本，连基本的自尊心都丧失了。

他又想到女儿以后数十年都要跟这种无法修行没有半点自尊心的废物一起生活，怒火再度升腾，甚至恶从心生，骤起杀念，要是现在杀了李北玄都还来得及。

罗九在门口一下子就感应到了顾元骤起的杀息，脸色微变，在想着要不要进入书房阻止。他可是很清楚自家小姐是真心喜欢李北玄的，如果大人杀了李北玄，那就有可能父女反目成仇啊！

李北玄也感应到了，神色不慌，直言问道：“县大人要杀我？”

顾元说道：“是的，我突然觉得现在杀了你还来得及。”

李北玄轻轻摇头，道：“我知道县大人是洞府境，但你杀不了我。”

罗九顿时愕然。

顾元也是一下子瞪大双眼，有点乐了，杀息涌动的更加厉害，冷笑连连道：“我杀不了你？你以为婚宴将开我不敢杀你？”

“不是。”

李北玄还是摇头，道：“我指的是实力。县大人，你别忘了，我是李北玄，李北玄怎么可能是废物？”

“哼，丧失了修行根本就是废物！”顾元想都没想就冷喝。

“废物么？”

李北玄右手抬起，悬挂在墙上那把剑出鞘飞入他的手中。

凌空取物！

顾元身为洞府境修士也能做到，然而李北玄一个失去了修为，丧失了修行根本的“普通人”也能凌空取物的就让人震惊了。

顾元和罗九都是很震惊地看着李北玄，直到现在，他们还是能够确定李北玄身上没有任何修行气息。

“剑不错，”李北玄手臂轻轻一震，剑尖轻颤出几缕剑花，然后他笑着将剑丢给顾元，“县大人，有人说你是剑道高手，现在我给你机会，如果你能杀了我，算我倒霉。”

顾元伸手接剑，双眼眯成一线，眼中冷光似乎比手中的剑还要锋利。

罗九很紧张，身上气息涌动，如果李北玄只是虚张声势，他不论如何都要救下李北玄，绝不能让大人父女反目成仇。但他隐隐又有点期待，他感觉李北玄确实是胸有成竹。

“难道他并没有废，只是用秘术完全敛了修为气息？”

罗九突然升起这个念头。

“好。”

顾元突然轻喝，眼中冷光大闪，道：“就当是我为女儿尽最后的努力，也等于给你机会，如果我杀不了你，这婚事我认了，而且我以后给予你足够尊敬，就算顾城不是真心嫁给你我也认你这个女婿。”

“一言为定。”

李北玄笑道。

“一言为定。”

顾元突然一剑刺出，剑出如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