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

这声细微的低语被夜风扯散，消失于树叶沙沙声之中。

然而风波恶却仿佛听到了一般，身形微微一动，目光移到了沈寒璧的身后。

沈寒璧漫不经心地将人藏到身后，淡淡地开口，“风波恶，消失了十六年，原来你还没死。”

风波恶仍然身穿侍女裙，浑身的血污在月色下有一丝诡异，他看着沈寒璧，仿佛要穿透过他，直视身后的人，“把她交给我。”

沈寒璧平静地问，“你要她做什么？”

“……”风波恶静了几秒，冷冷道，“我要杀她，你让开。”

这声嘶哑诡异、毫无温度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阿阮只觉有一股无形的杀意当真向自己袭来，恐惧之下立刻闭紧双眼，死死抓住了沈寒璧的衣袖。

沈寒璧巍然不动，丝毫不将这股杀意放在眼里，“有我在，你杀不了。”

“那你是要护她了？”风波恶眯起了眼，语气隐含威胁。

月色下，满身清辉的沈寒璧微微笑了起来，那双反射着月光的狭长眸子微眯，徐徐道，“除了我，旁人休想动她。”

这个淡然的声音在夜色中从容地响起，奇异地抚平了阿阮颤栗的心。

阿阮大着胆子探出头，既害怕又畏惧地望了风波恶一眼，这人当真是小肚鸡肠，且睚眦必报，只因她当场识破他的身份，他便要对她赶尽杀绝。

风波恶静静看了沈寒璧一眼，突然丢下手中的人头。

沈寒璧目光一沉，欲与他过招，却见风波恶转身跃上房顶，几个跳转便消失在夜色中。

“走、走了吗？”良久，阿阮听见自己细微颤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沈寒璧淡淡瞥了她一眼，拎着她的后领，像拎小鸡仔似的将人拎进了房内。

将阿阮丢在椅子里，沈寒璧坐在对面，冷冷地开始审问。

“他为何要杀你？”

阿阮立刻将自己不小心撞破他伪装一事娓娓道来。

沈寒璧听完后，轻微地皱起眉看着阿阮，阿阮被他这副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开口，“干、干嘛？”

沈寒璧只觉她智商忽高忽低，平时似乎蠢笨得无可救药，却偏偏能在关键处发挥作用。

“……”沈寒璧头一次好奇起阿阮的脑子结构。

阿阮将自己这惊魂一夜事无巨细的告知了沈寒璧，当提到苏破虏看到了她的脸时，沈寒璧面色微微一沉，思索片刻，道，“无妨。”

但究竟怎么个无妨法，沈寒璧却又不说了。

阿阮心里忐忑，但相信沈大爷自有应对之法，便暂且按捺住不安的心情，但凭沈寒璧定夺。

此刻还未天亮，两人便暂且睡下，为防风波恶偷袭，沈寒璧让阿阮睡在了床铺的里侧，并眯起双眼警告道，“你若敢越线半分……”

后半句没说，但阿阮十分识相地用力点头，以示自己乖巧懂事。

这一夜阿阮果然睡相极佳，只因她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风波恶杀人的场景，阿阮活了十六年，还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在仙客来时连杀鸡杀猪的场景都是能避则避，这一夜她第一次见到了死人，心情极度复杂，惶恐，后怕，还有一丝替那名侍女感到难过。

她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听着沈寒璧平稳的呼吸声，想了想，悄悄开口，“……沈大爷？”

沈大爷睡得香甜，侧脸在黑夜中俊美非凡，毫无反应，

阿阮又轻声道，“……沈大爷？”

“……”

“你说，风波恶为什么要杀人？”阿阮开始自说自话。

一个温热的吐气声在耳畔响起，“江湖‘双煞’首领，无恶不作风波恶，你说他为何会杀人？”

这声音带着睡意的慵懒，深沉低缓，如小勾子般拨动人心弦。

阿阮没想到沈寒璧竟然会开口。

她微微睁大眼，正待说点什么，就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沈寒璧淡定地收回点在睡穴上的手指，平静道，“闭嘴，睡觉。”

第二日阿阮醒来后，沈寒璧已收拾完毕，又是一副病书生的模样，恹恹地坐在椅子里，见阿阮起床了，指了指桌上的幕离与外袍。

阿阮洗漱完毕，戴上幕离遮住面容，又套上外袍遮住身形。

“你昨夜感染风寒，故而戴幕离与众人隔开，又因畏寒，所以披上了外袍。待会儿出去后，你记得偶尔咳嗽几声。”

沈寒璧交代完毕，让阿阮挽住自己，两人出了门，又装起举案齐眉来。

来到主庄正厅时，已有许多侠士相聚厅中，沈寒璧与阿阮找了个角落坐下，不多时上了早饭，却不见段齐云露面。

等到早饭快要吃完时，段齐云才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名俊朗含笑的青年，阿阮透过幕离见到他后，立刻低下头，悄悄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

“诸位安静，且听老夫一言，老夫有一要事要与众侠士商议。”段齐云一开口，原本热闹的大厅慢慢安静下来，众人见他面色凝重，也不由得屏息静听下文。

段齐云与身后的年轻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才缓缓开口，“昨夜，风波恶来过我藏刀门了。”

四下寂静了一瞬，随后仿佛炸弹投入湖中，大厅瞬间沸腾了。

“风波恶？！他当真重出江湖了？”

“那人是真是假？莫不是有人冒名顶替？”

“风波恶消失十多年，如今为何会突然出现？”

“段门主确定是风波恶无疑？”

面对诸多质疑，段齐云沉声开口，“昨夜已有人与他交过手，就是我身后的这位少侠，神枪府二公子苏破虏，不如由他代老夫说明事情经过，想必会更清楚。”

苏破虏微笑上前一步，朗声道，“昨夜我的确与一名行踪可疑的男子交过手，他右手持银扇，左手持金算盘，招式狠辣，身法诡异，但究竟是否就是诸位口中的风波恶，在下不便下定论。唯一肯定是，他当时易容乔装成侍女，在段门主的十二夫人房中，欲接近夫人，被一名侍女识破后，出手击昏了房中的一名侍女，正欲对另一名侍女下杀手时，恰好被我撞见，他自知敌不过我，便逃出门外，我也紧随其后，但此人轻功在我之上，中途我跟丢了他，搜寻中又发现他在途中杀了一名庄内侍女，并砍下了那名侍女的头颅。”

众人沉吟间，一位腰系铁笔儒客模样的侠士率先起身，道，“风波恶的武器的确是折扇与算盘无疑，但究竟是否是本人，还有待商议；但小生有一问，即使此人是风波恶，他为何要接近段门主的十二夫人？据小生所知，十二夫人闺名翠兰，未嫁入段家前，不过是一名普通平民女子罢了，无权无财，何以惹到风波恶？”

人群中有人认出这人，低声道，“铁笔判官乌清澜。”

段齐云抚须点头，“此事老夫也有所疑问，故而来之前已经仔细盘问过翠兰，但她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除此之外，风波恶易容之术精湛，小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乌清澜环顾四周，道，“或许此刻，风波恶就已易容藏身于我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