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尖利嘶哑的叫喊声划破了磨西村宁静的夜。
这声叫喊让墨星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顾不上许多,扭头望着传来尖叫声的瓦屋,大步流星的朝瓦屋跑去。
“啊!你别过来,别过来!”惊慌的叫喊声又响起,但墨星染知道这不是无歌的声音。
其余人他不管,他只求她和竹子别出事。
墨星染一脚踹开了木门,寻声向着瓦屋的后院奔去。
搞不清楚状况的小桌子也跟着墨星染一路跑了过来,腿太短,一下子没刹住,一脑门撞到了身前的人墙上:“唉,你杵这儿干嘛?”
桌子揉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的绕过墨星染。
然而待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腿心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脏兮兮的脸上神色呆滞,嘴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纳地,纳地醒了,纳地在夜里醒了...”
墨星染惊恐的瞪大了眸子,这院子里的东西他此前从未见过。
地上蠕动着一大滩暗紫色,微微有些透明的粘液,粘液中似乎还裹杂着一具没能完全腐化的尸体,只能隐约看到尸体的四肢已经没了,只剩些器官和粗骨,随着粘液的蠕动,相互绞杂在一起。
夜色太深,院内没光,分不清这是人的尸骨还是动物的。
高屋下的墙角里缩了个衣冠不整的女子,那滩粘液此时正向她缓缓蠕动过去,路过的地方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女子正是万古天二皇子的未婚妻,冉泠。
她此时疯狂的摇着头,蜷缩在墙角里退无可退,目眦欲裂,嘴唇发白,全身颤抖。
墨星染顾不上许多,他环顾了四周,一眼发现了在墙边躺着的无歌,他贴着墙摸了过去,扶着无歌的肩膀唤她:“喂,快醒醒。”
无歌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死是活,焦急之下,墨星染只能铤而走险,在那怪物的眼皮底下将无歌拖进了主屋。
地上的碎碗瓦片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无歌的胳膊,待到墨星染将她拖到主屋里时,低头一看,无歌身下一片鲜红。
那滩粘液此时突然不受控制般剧烈的扭绞起来,似是发狂了一般,它的“身体”像被煮沸的滚水,冒着泡,散着腥臭,蠕动着从“身体”里抽出两只滴着液体的触手,向着空中张牙舞爪。
冉泠已经被吓的失了魂,她惊声叫嚷着:“救我!墨星染,救我!”她不管不顾的从高屋的墙角爬了出来,站起身就要往主屋跑。
没跑出两步,突然似是被绊住了脚,面门朝下摔倒在了地上,她此时泣不成声的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手在地上胡乱的抓着。只见她的脚被粘液的触手死死的缠上,那两只触手慢慢将冉泠一点点的往粘液里拽着,似是要将她吞噬。
那怪物似是对眼前的“猎物”不太满意,它一边死缠着冉泠的腿,一边往主屋的方向蠕去。
小桌子一看那粘液往他的方向蠕来,手忙脚乱的跑到了主屋里,关上了后门,用身体死死的抵住:“你别愣着,快想想办法啊!纳地在夜里醒了,它要发狂了!”
墨星染此时却望着地上的无歌出神,他抖着手落在无歌的鼻子下,他额上挂着汗,神情紧张严肃,直到他颤抖的手指触到了无歌温热的鼻息后,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无歌身上,发现她的胳膊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口子正不住的往外渗着血。
“咚,咚”有东西在大力的撞着门,门缝处缓缓渗进了暗紫色的粘液,门外没有了女人的尖叫,桌子一看脚底的粘液越积越多,大嚷着:“我堵不住了,快跑吧!”,说完拔腿就跑。
没有了支撑点,只听“砰”的一声,粘液一下子涌进了屋里,血腥的味道随着门被破开,一下子灌满了整间屋子。
“星染!”
“三哥!”
墨星染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然而此时他无暇顾及,他正吃力的拖拽着无歌一步步往后退,那怪物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狂乱的扭动着,像一头洪水猛兽长着血盆大口朝着无歌蠕去,眼看已经缠上了无歌的脚。
“三哥快走!”九重天的凤珏公主上前拽住了墨星染的胳膊,想将他拽走。
谁知墨星染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将她向着正门外一推,转身就去拔无歌的腿,情急之下大喝出声,赤手空拳就往那滩粘液砸去:“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敢伤她一分,我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拳胡乱地砸在粘液的触手上,突然,粘液像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一样,被墨星染的拳头砸过的地方“呲啦,呲啦”的直冒烟,一个个坑洞凹陷下去,像热油上的猪皮被燎化了一般,散着剧烈的腥臭。
那滩粘液像是吃痛一般骤然往后猛缩,然而腐烂的坑洞不住的扩散蔓延,还未等它退到院子里,那滩粘液就化成了一滩暗紫的脓水,恶臭弥漫开来,地上的脓水里零落的散着还未完全腐蚀的脏器,骨头,甚至还有些皮毛。
墨星染一下瘫坐在地上,双手满是黏腻的浓液,似还有血,他环抱着无歌,头也不抬,声音疲累:“二哥,二嫂在后面。”
万古天二皇子墨空闻言,三两步冲进了后院,只见不远处躺着已经昏迷的冉泠,她衣冠不整,妆发凌乱,右腿的小腿皮肉已经被腐化了,只剩骇人的脚骨和腿骨裸露在空气里。
凤珏公主看着愣神的墨星染,蹲到他的身边轻声说:“三哥,你没事吧。”
墨星染摆摆手,很是疲惫,他的眼神由始至终只盯着还没恢复意识的无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院里,小桌子不知何时跑了过去,他看着眼前化成一滩脓水的纳地,神色呆滞了半晌,“扑通”一声,两条短腿跪在了地上,突然发出震天的哭嚎,一边哭一边冲着脓水磕头:“求求您,不关我们的事,不要降罪到我们身上,求求您了!”
屋内,无歌的眼皮翻动了一下,墨星染的俊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猛力的晃着无歌的肩膀:“你醒了,你醒了,有事吗?哪里不舒服?”
无歌吃力的抬起手捂住脖颈,方才太暗,墨星染没注意到无歌的脖子上竟有一道深深的瘀痕,无歌干咳不止,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来。
“你别说话,先缓缓。”墨星染安抚着无歌。
凤珏听闻后院里传来的哭嚎声,疾步赶去,身后跟着一个身穿蓝袍的男子。
她赶到院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冉泠瞪大了美目,她走到墨空身边:“二哥,二嫂这是怎么了?”
“哼,该是捡拣回一条命来。”墨空轻哼,神色里有些不自知的悲痛。
“那,那北海的二公子时川呢,他不是跟二嫂一起留在这儿吗?”
墨空很是不耐,脱下自己的衣袍盖在冉泠身上,一把抱起她:“不知道,休要再提。”
“拔天要降罪了,拔天它,要降罪了...”小桌子稚嫩的脸上惊恐万分,站起身来抖着小手指着身侧的凤珏:“都怪你们!是你们,是你们惹的罪,是你们!”
凤珏很是不解:“小童你何出此言,什么降罪?拔天是什么?”
小桌子瞪着充满血丝的眼,浑身哆嗦,似是受到了刺激,他没有回答凤珏,转身跑去。
凤珏身侧的蓝袍男子说道:“公主,想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最好先离开此处。”
凤珏点点头,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地上的一滩脓水,轻掩了鼻,转头回到了主屋里。
几人围坐在木桌前,木桌上的蜡烛此时已经燃尽了,只能透过门外村里的光隐隐看见彼此。
“竹子不见了,我将几间屋子都找了一遍,没找到。”墨星染干净的声音中透着沮丧。
此时躺在地上的冉泠不知何时醒来了,她哀嚎着抱着自己的腿,边哭边叫,很是吵闹,却没人搭理她。
“三哥,你们也没曾见到朵儿吗?下午我们到了村里就出去找你们了,留了二嫂和时川大哥在此等你们。”凤珏问道。
墨星染摇头:“不曾。”
“现下我们一起入阵的人只剩我,凤珏,星染,孟凡青,这位仙童,冉泠,尚且存活,其余人不知生死。”二皇子墨空的声音透着无力。
黑暗中,一身蓝袍的男子声音低沉:“我等此时应速速离开,不该再多做逗留。”
“你说的轻巧,我今日遇难,都是因为这个人!就是他指使那怪物袭击我!”冉泠直指着身侧半醒不醒的无歌,她的声音虚弱又狠毒。
无歌闻言在黑暗中瞪大了眼,她有些混乱,她今日撞见了冉泠与那时川的丑事,难道是因为这个她才含血喷人?无歌气急的发出含糊嘶哑的叫喊。
墨星染闻言大怒,拍了桌子起身:“你血口喷人,我去到时时川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位仙童昏迷在墙角,我奋力将她拖进屋里,要是她指使的,那怪物后来怎会还要吃她?”
“哼,你不信我?我就算不顾及我自己的面子,也该顾及万古天与四海的脸面,你们可知方才那怪物是为什么突然袭击我?就是因为我撞见了这个人与那时川密谋要如何夺取吞天兽,他要将我们一个个全杀了!”冉泠的声音颤抖,嘶哑,很是情真。
夜色的笼罩下,无歌只觉周身一冷,她看不见别人的嘴脸,却觉得有一道道寒光射向她。
“你闭嘴!”墨星染大喝一声。
黑暗中冉泠的脸扭曲阴险:“哼?怎么?你维护一个外人却不信我?如果我说的不是真的,他怎么一声不辩,墨星染,该不是因为你是九重天的养子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
墨星染低着头压抑着怒火,桌旁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破旧的木桌在不住的颤抖。
“他,他们就在里面。”是小桌子的声音。
门外突然人声鼎沸,一群村民大声的叫嚷着让他们出来。
“你们几个杀了纳地,现在我们村子要承灭顶之灾,你们必须去向拔天请罪。”
“对!向拔天请罪!”
“你们快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墨星染强忍着怒意,他的声音咬牙切齿:“我去!凤珏,拜托你帮我照顾这位仙童,三哥谢你。冉泠你记住你今日所言,待到我出了阵去,我定要你十倍奉还!”
无歌一听,拼了命的挣扎着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爬到了墨星染身边,她拽住了他的裤腿,死死的摇头,眼泪不住的流。
“你听话,不要妄动,相信我!”墨星染蹲下身来,摸了摸无歌的头,低声对她说。
“不行!三哥,方才那怪物我们在后神纪大陆上都从未见过,你又怎知他们口中的拔天是什么,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二哥如何是好?”黑暗中凤珏默默的啜泣,只有在黑暗中她的眼里才敢流露出留恋。
身穿蓝袍的孟凡青沉声说道:“这样吧,我们先一同出去,向村民打听清楚,再做决定。”
然而话音将落,墨星染已经夺门而出,他“砰”的一声把木门关上,留下的背影决绝又孤独。
“三哥!”凤珏大叫出声。
无歌此时只觉得很累,她不明白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三皇子为什么要舍身救她,又为什么要孤身犯险,她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说不定一醒来就置身在琉璃仙境里,绮渊那家伙就算每天给她弹一百遍琴,她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