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歌吓了一激灵,那声音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谁?”入阵以来发生的怪异事情已经不少了,也不知是胆儿肥了还是麻木了,无歌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猛的吓了一跳之后,竟是出乎意料的沉着冷静。
“明人不说暗话,我既是进了你的圈套,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招数...”无歌话说了一半没了下文,因为她看见黑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
这人有些矮,脚步有些迟缓:“我只能说三句话。”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垂暮之人,语速极慢,一字一顿。
只能说三句话?开头那句算不算?无歌迟疑了一会,本打算盘问清楚,但想来还是观察一下,看看那人是何意图。
待那身影走到无歌近前,无歌借着鬼火的幽光,这才看清,这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胡子花白垂地,身形佝偻,他的眉毛如两条长须,斑白垂于两鬓,脸上的皱纹深如木刻,微微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眼。
无歌审视了一下这位老者,注意到他手上拄着的那根拐杖,看起来很不普通,这拐杖通体灿金,顶端有一兽首,张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凶神恶煞。
“我只能回答“是”与“不是”。”那位老者又说到,说话间他抬起了头注视着无歌,那双眼里像有一层白雾,混沌不清。
无歌等了半晌,老者却没有下文了。
无歌大惊,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三句话这就说完了?
“老人家,我无意冒犯,但您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无歌虽然没察觉到什么危险,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很是诡异,这老者也定不简单。
那位老者没有回答,无歌扶额,不死心又问:“这是哪儿?”
老者微闭着眼。
“你是谁?”
还是有问无答,只见那老者拄着拐杖身子稍稍晃了晃。
“...你是不是睡着了?”无歌很是怀疑,年纪大了就爱睡觉,她就见过古源村口的老头,正跟别人下着棋呢,转眼就呼呼大睡起来。
老者缓缓睁开了眼:“不是。”
无歌怔愣了一下,醍醐灌顶一般:“是不是我每句话前面都要加上“是不是”?”听上去像绕口令,但老者很快便回答她,“是”。
于是无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是不是被您召唤进来的?”
“不是。”
“那这是不是那块绿石头里面?”
“是。”
无歌想问她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才能出去,但苦于被限制了说话方式,总不能问“是不是,我要怎么才能出去?”,正常人谁这么说话啊?
显然,她与这位老者的对话只能得到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结果,得不到方式或者方法。
她忽然想到方才墨星染说那块绿石头已经对她认了主,那她...
“我是不是这里的主人?”无歌的口吻很是心虚。
没想到那老者却毫无犹豫的回答她:“是。”
有了这句话无歌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既是主人,那她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
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跟这位老者继续沟通,试探性地朝着老者身后的高架走去,眼看也没人阻止她,她放心大胆的走到那一排高架前端详起来,那群鬼火也随着她的走动始终围绕着她。
这几十个高架上大多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杂物,有一些未曾见过的植物,普通食物,衣物,甚至有锅碗瓢盆,但这其中有几个架子上摆放的东西让无歌很是好奇。
有一个架子上摆放着数以万计的兵器,她惊奇的发现这里面竟有莲花刀,破峰剑,战魂耙,九尺乾坤缎,这可都是后神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神兵利器,这些兵器安安静静的摆放在架子上,泛着五彩的炫光。
她知道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白捡的石头里竟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她心下打鼓。
另外一个架子上摆放了无数的书籍,她随手拿起一本,上面记载的是冶炼稀有金属的门道和方式,书页泛黄,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晰了,更有甚者,记载了魔族禁术的修炼方式。
隔壁的架子上密密麻麻的陈列了丹药和补品,普通的有她常用的凝神丸,还有些瓶瓶罐罐上的名称她闻所未闻,硕大的龟壳,极皖东的驯鹿角...万般珍奇,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她看的头晕眼花,有种突然掉进钱眼儿里的感觉。
还有一个架子上的东西格外引人注目,这列架子的规格与其余的架子不一样,这个架子很长,竖着延伸进无边的黑暗里,但没有那么高,她伸手垫脚就能够到顶。
架子上有一个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漂浮着各色的液体,每个瓶子里只有一滴,但大多是红色,也有蓝色,绿色,紫色的,这些液体呈水滴状,在小瓶子里上上下游弋悬浮着,奇异绚丽,她越看越着迷,不知不觉往黑暗里走去。
就在她专心致志拿着一个小瓶子观察的时候,四周突然传来窃窃私语声,无歌猛然抬头,发现一直跟着她的鬼火此时不见了,除了手中的小瓶泛着黯淡的紫光,其余地方一片黑暗。
“谁?”这石头里竟还有别人,好像人数还不少。
只听那阵私语声像是被她吓到了,突然没了响动。
耳边一痒,有一个阴测的声音响起:“你能听到我们说话?”这个声音很飘忽,空洞。
“你,你们究竟是谁?”无歌有些害怕,她壮着胆子回到。
男男女女的声音又低声嬉闹起来“这儿又来个倒霉鬼。”“呵呵,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你说她能挺多久?”“她能听到我们的声音耶,显然与前几个不一样啊”...
无歌冷静了一下,这些声音应该伤不了她:“出来说话,你们该不会也只能说三句话吧。”这叫激将法。
显然不是,那个阴测的男声又浮在她耳边:“三句话?别拿我们跟那姓吴的老不死比。”
姓吴?无歌一听很是疑惑,他们貌似对那老者很大怨气。
既然如此,那她正好问个清楚:“你说的门口那位老者吧,他是这里的管理者吗?他没告诉我怎么出去,你们知道吗?”
“哼?管理者?就是一个臭看门的。”很是轻蔑。
一妖娆的女声低声嘀咕:“你说,她应该能带我们出去吧。”
周遭突然沉寂了下来,片刻,那个阴测的声音缠绵悱恻,声音里满是蛊惑,萦绕着钻进了无歌的脑海里:“你带我们出去,我们能帮你做到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不计代价。”
无歌不知怎么就木然的点了点头,她眼神有些空洞:“可我要怎么出去?”
“你站在你进来的地方,冥想着进来的场景,就能出去。”
“那我要怎么带你们出去呢?”
“只要你...”
骤然四周空气变得炽热,“嗡嗡”的金属嘶鸣声很是刺耳,黑暗中划过一道炫目的金光,那位老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无歌身边,他此时怒瞪着眼,眼中的精光大盛,不复方才的混沌。
他手中的拐杖似感知了主人的狂怒,震颤不止,金芒四射,拐杖点在地面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老者猛的一拍拐杖上的凶煞兽首,几排高架顿时抖如筛糠。
无歌手上的小瓶子和架子上的几个小瓶子似是被一股力生拽了出来,悬在空中,那拐杖上的兽首在空中幻化成形,嘶鸣着张开巨口呲着獠牙将那几个小瓶一口咬碎,男女绝望的呐喊声在空中回荡,紫色的液体从兽口中滴下,滴在地上没进了地里。
巨兽一副餍足的表情,舔了舔獠牙,消弭在了空中。
刺目的强光消失,四下里又一片黑暗,无歌如梦初醒,方才她竟不知不觉中了魅惑,她低声询问:“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儿到底是哪?”
意料之中的安静,那一簇簇鬼火又涌来了,借着微光,无歌看老者脸上有些犹豫,他挥了挥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那一群鬼火像是得了指令,在空中歪扭排列,不久,几个幽绿的字体自半空浮现:“腓牙石,储万物,滞时空,诛神魔,得血蛊。”
无歌不明所以,她盯着那几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鬼火阑珊的晃动。
前几句她能大概猜个意思,但“诛神魔,得血蛊。”她却不明白,当然字面意思就是诛杀神魔,得到血蛊,但是谁诛杀神魔呢?血蛊又是什么呢?
冥冥之中这一系列的事情仿佛在给她布下一层又一层迷雾,如果说之前的事情都是碰巧让她撞上了,但今晨她体内涌动的那股嗜血的冲动,和那段记忆又是哪来的呢?她又怎会莫名其妙被这腓牙石认了主?方才那些声音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无歌百思不得其解,她看向老者,此前的举动好像消耗了他大部分精力,现在正两手撑着拐杖,佝偻着身子伏在杖上喘息。
“这里的东西我是不是可以带出去随意使用?”
老者点头,没有回答,费力支起身子抬起拐杖敲了敲身侧的架子,摇了摇头。
无歌会意,意思是其他的东西她可以使用,但这个架子上的小瓶子不行。
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歌意识到可能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她向来惜命,自丹药架上拿了凝血的药,又从神兵架上随意拿了一柄短剑,这剑不像其他兵器带着炫目的光,很是不起眼,灰蒙蒙雾霾霾的,无歌只是想拿它防身用,将短剑别在腰间,拱手对老者揖礼,回身走到来时的地方,正准备试一试能不能顺利回去。
那老者突然拉住了她,他的眼里有一层雾,无歌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却能感觉到他想传递的感情,他在跟她说:保重!
无歌点了点头,催动意念,想着来时的骨冢,忽而眨眼之间像是看见了漫天星宿,太阳东升西落,再一晃,无歌回到了阵里,但眼前竟不是来时的骨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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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歌走后,吴老头嘴角咳血,拄着拐杖双腿颤抖,没撑多久,他瘫坐在了地上。
终于,不负这千万年的孤寂,终于,让他等到了!
只是他要如何才能向她说明一切呢?方才他只是驱灵火给她传递了一点信息,这就差一点就要了他的老命!
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她究竟能不能活着出这玲珑阵?
一切都是未可知,全看造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