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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囚春梦 珍邮溅血记2

珍邮溅血记2

(9)照片之谜

一封投进检举箱的匿名信。信笺里夹渣有一张120黑白照片,信是用圆珠笔写的,从用词遣句的文字水平判断,写信者有中学以上文化水准,年龄则在25岁至30岁之间,是个青年。

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杜博侦察员:

我犹豫了几天,要不要把这张照片寄给你们,这关系到几个人的声誉和命运,而我对他们的了解还很肤浅,我是在偶然的机会里发现了这个秘密的。请你们看看这张照片。今年春天的一个傍晚,我和我的女友去保俶山散步。我们经常到那里去。这天我和我的女友走到老地方——两块巨大岩石中间的空隙处时,发现一对情侣已经捷足先登,占领了我们的领地。为了不惊动那双鸳鸯,我忙扯扯女伴的衣襟,打算退出他们的视线。

正在这时,我发现紧紧搂抱着接吻的女人有些眼熟,便躲在岩石后面窥看。我的女伴以为我是猎奇,便也躲着看。这个吻好长啊,在换气的间歇,他们的肩膀耸动起伏,这时我看清了那女人的半边脸,我吃一惊,怕认错了人,又仔细地看了好一会,肯定是她!我几乎是不加思索地按了快门——便是这张照片的来历。

白玉山先生是我尊敬的邮界前辈,洗出这张照片后,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给白先生看,思之再三,没有这样做。我想,白先生不知道这秘密比知道这秘密好。也许男人是她过去的情人,他们情缘未了;也许他们只是逢场作戏寻欢作乐。当今之世,秘密的、半秘密的婚外恋比比皆是。白先生和这个女人的年龄差距较大,这样的事似乎不必过于认真。这样一想,我就把这张照片藏了起来。

忽然传来白先生暴死街头的噩耗,我立即想到那张照片。可是仅凭这张照片不能说明问题。我密切注意着你们的侦破动向。种种迹象表明,你们的视线集中在保险柜被盗上是对的。我相信你们会很快抓住窃贼,但我总感到案情并不这么简单。可我又没有证据来证实白先生的死可能有另一种原因。我想了许久,忽然想了个主意来,我何不做一次业余侦探,就象我业余集邮一样。为此,我突击捧读了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和女作家克里斯蒂的好几部著作。波洛的本领比福尔摩斯更高明,也更现代化——想到我将有一次客串侦探的机会。我便兴奋不已。

杜侦察员,当我得知你便是那位在知识竞赛中过关斩将的佼佼者时,我对你无比服贴,但是你的实际破案本领是否同样高明,我将拭目以待。我很想跟你比试比试,当然是友谊竞争。我第一次向你无偿地提供情报便是明证。

后会有期。

一位业余侦探

即日

“更热闹了,有人向你下战表了。”李泰柏笑着对杜博说。

杜博把信反复看了两次。又仔细地看了看信纸和信封——全是文具店买来的大路货。

信封上写着地址:平海街205号。

杜博噗哧一笑:

“这这家伙,205号该在西湖当中了,平海街只到120号为止。”

“这位‘业余侦探’是在寻我们的开心,还是真帮忙?”李泰柏皱眉思索。

“好像不这么简单。”

“你是说,是我们的对手在耍花招,转移我们的视线?”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又不象,这张照片不象是伪造的?”

“女的是史丽萍无疑,那个男人只露一个鬓角,身高当在一米八以上,宽背,相当结实。会不是她原来的丈夫?——那就只是件风流韵事了。”

“不对。她的前夫如今是电视台的歌星,新近和第三个妻子到深圳度蜜月去了。”

李泰柏给了杜博一拳:“你连这个都掌握了!”

“我看这男人的背影有几分眼熟。”杜博反复端详这张片照。

“哦?你看他象谁?”

“记不起。我们应该设法找到这个业余侦探。”

“去哪儿找?”

“邮票市场啊,他不是点明了吗?‘业余集邮’……”

(10)案情突破

杜博没有顾得去邮票市场。

舟山地区公安局急电,吴山在沈家门出现!

李泰柏和杜博星夜兼程,于拂晓前赶到镇海轮渡码头。

晨七时赶到沈家门。沈家门是我国第一个大渔港,又是东海最大的避风港,此地设有台湾渔民接待站。台风是昨天抵达浙江沿海的,吴山的出现恰逢其时,程晋副局长的预计和气象预报同时得到证实。

几乎是瓮中捉鳖。在台风过去之前,没有一条船能离开港口。吴山左腮上上那条长达五寸的刀疤,和被斩去右食指的残手是很难掩饰的。当他在定海出现时,公安人员就咬住了他。

在一家私人旅店小客房里,吴山和他的同伙——邮票贩子易景荣,正与一名化装渔民的海外来客激烈地争吵。争执的焦点是,客人要先看货,货到手再安排他俩的偷渡;易景荣和吴山则坚持,到达彼岸见了老板后当面交货。

“不许动!你们被捕了!”

在沈家门派出所,那个“渔民”只承认受老板指派,暗中接一批货,是一批邮票,如果货到手,将对方甩掉为上策。不行则设法让对方混入渔船,冒一次险。其余一概不知。

在易景荣的旅行箱里搜得式样古朴制作精致的红木扁匣,匣内一册古色古香缎面的邮集,那批看起来毫不起眼却价值连城的珍稀邮票便在其中。

返回杭州已是华灯初上。

审讯连夜进行。程晋副局长也来了。

首先提审吴山。这栋楼这间屋子他已熟门熟路,进门就朝属于他的方凳上一坐,象跟老朋友打招呼似地说:“让我抽支烟吧。”

他几口燃去半支烟。杜博递给他一杯白开水。对于这种人,交待政策纯属多余,一般性的提问也大可省略。

“我一切都老实坦白。”

情况和预计的十分接近。吴山上次创一月撬柜八只的记录后落网,判刑七年。他熬过了六年又八个月,只剩四个月了,他原无逃跑念头。一日火车站卸煤,遇到易景荣,他们原是邻居。易说:他是专程来找他的,请他帮忙,事成后保他出国,花花世界好好享乐享乐去。他心动了,思想在国内就是释放了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偷没钱花,偷了又会再进来,不如冒一次险,赌个运气看。

他就跟上易景荣潜回杭州,藏在易家阁楼上,准备工具和踏看地形的工作全由易景荣做。7月12日看过电视,易景荣突然说:“今夜干,那家的人出差的出差,死的死,绝好的机会,马上动手。

“易景荣说死的死是什么意思?谁死了?怎么死的?”

“我不晓得,这是他的原话,我只是按计划做,他让我什么也别问,我只晓得被盗的那家姓白。”

吴山和易景荣翻女儿墙,砸破玻璃窗越窗而入。用冲击电钻于锁舌边钴了两个眼,再伸进锯条将残存的锁舌锯断——这是吴山的一手绝招,他的经验是,愈是噪声大,愈不会引起注意,邻居会以为这家在装置电器,绝不会想到贼胆这般大。所以,只要家中无人,尽可打开点灯放心大胆地干。

开始我不相信这号印花一样的邮票会这么值钱。我以为保险柜里少不得会有点首饰和存摺现钞,结果是一分钱也没有。我当时骂了易景荣一顿,他只是笑,说我不懂。直到被你们抓住那阵子,我还在怀疑易景荣这小子在耍弄我,或者是神经出了毛病……我晓得的全坦白了。——老李,小杜,我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太划不来了。我上了易景荣这小子的当了。你们看,这一回我又得判几年?”

(11)地下王国

接着提审易景荣。此人四十出头年纪,面色黝黑,好象肝脏有病。

“职业?”

“没有职业。我原是化工厂的司炉工,后来退职,在武林广场摆地摊。因为卖进口旧西装,被没收销毁,亏了血本,执照也吊销了。听说倒贩邮票很赚钱,我就做起邮票生意来。”

“你都做了哪些邮票生意?”

易景荣说出一个秘密的地下王国骇人的内幕来。

原来,近几年里,受世界邮票市场的影响,国内邮票黑市活动日渐猖獗,一批邮票贩子互相勾结又相互倾轧,形成一个横贯南北的邮票黑市网络。

几个被称为南京老板、上海老板、广州老板的暴发户,以西方股票市场的操纵术,呼风唤雨,在行市暴跌暴涨中大发横财。易景荣倒贩旧西装蚀掉老本,苦不堪言,他的一个朋友是捣鼓邮票的,就让他到几所大学门口去卖邮票。学生穷,收入不多,赚点烟酒钱而已。一日,来了个鬼鬼崇崇的年轻人,说是有十版猴年邮票计800枚要出手,当时,猴票市场价已涨到十元一枚,那人只要价四元一枚。易景荣当即看出这些邮票来路不明。他把那人引到僻背处,连哄带吓唬,终果只付价二元一枚。半年后,猴票每枚涨到15元一枚,易景荣一下子成了万元户。易景荣尝到了甜头,胃口更大了。可是在85年的牛票大战中,沪宁杭的邮票老板们败在广州帮大老板手中。开始,一个消息不胫而走,一是说邮票厂的牛票版子毁掉了,牛票再也印不出来了。二是说香港和东南亚有人收购牛票,有多少收多少。消息传开,各地牛票价格猛涨,易景荣一口吃进牛票1500版,每版20元,他自己本钱不够,以月息二分高利借贷2万元。他一心要在这次牛票风暴中大捞一把。这时候广州帮却在大抛牛票。邮电部记取猴票的教训,扩大了牛票的印量,供过于求必然贬值是市场经济铁的价值规律。半年后,牛票降至8元一版,易景荣一下子赔了l万8千元。债主逼债,他差点没从钱塘江大桥上跳下去。

就在他陷入绝境的时候,偶尔在邮票交换处遇到一位自称是加拿大华侨的王经理,在灯红酒绿中,王经理提出如果易景荣能搞到白玉山的‘小壹圆’珍邮,他可以替他安排出国,并以国外价格向他付酬。易景荣利益熏心,答应一定设法搞到‘小壹圆’。他绞尽脑汁,最后想到了人称“撬柜大王”的吴山,决定铤而走险。

“你是如何杀死白玉山的?”李泰柏突然站起来大喝一声。

猝不及防的易景荣吓得从方凳上跳了起来。

“没有!……我没有杀死白玉山!我确实没有……”

“坐下!”李泰柏威严地命令,“老实点!白玉山不是你杀的,你怎么敢闯进白家如入无人之境?说!”

“我说,我说,我老实交代。我的确生过加害白玉山的动机。我一直等待着白家无人的机会,可是白玉山十分谨慎,如果夫妻俩都外出出差,也要委托亲友在家住宿。王经理那边催得很紧,我的确动过不顾一切硬干的念头,但是,贪人之财还害人之命,我一时横不下这条心……12日夜上,我碰巧在看电视,看到了寻人启事,因为我脑子里成天是白玉山的影子,觉得被寻的人很象白玉山。我第一反应是老天在保佑我,菩萨在保佑我。我决心当夜动手。我和吴山在白家庭院里的冬青丛里藏到夜一点,没有人出进。我肯定出事的是白玉山了。夜一点半,我们动手了……”易景荣交代的作案手法与吴山交代的基本吻合。在交待过程中,他反复申明他没有杀人,“希望政府明察秋毫。”

李泰柏和杜博交换个眼色,都以为审讯该暂且告一段落了。

(12)不翼而飞

突击审问吴山和易景荣的次日,杜博便通知史丽萍来认领被盗赃物。史丽萍看到那只红木雕花木盒端端正正地放在办公室的桌上,连声赞扬和感激人民公安捍卫人民财产的负责精神。但是,当她抚摸着古朴的木匣,轻轻把它开启时,不觉抹起眼泪来;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怎能不悲从中来呢。

杜博让史丽萍按照她提供的登记册当面一一清点核对。

史丽萍一面清点邮票,一面在登记册上打√号。

……

“咦,怎么没有‘小壹圆’啊!”史丽萍开朗的眉头忽然皱起来。

“少‘小壹圆’?不可能吧,我们是在窃贼过手之前当场抓获的,他要做手脚也来不及的啊。”

史丽萍把缎面集邮本又从头至尾一页页翻过一遍。“没有!没有‘小壹圆’!”

“好狡猾的易景荣 !”

一股怒气直冲杜博头顶。如此看来,这家伙不但做窃贼搞投机手段高明,还是个高级演员。他在与海外来客交易时,已先将最珍贵的一枚邮票转移他处了,这样的情节他尚且隐瞒不交待,会交待杀人的情节吗?

杜博在送史丽萍下楼时,跟她说:“请你放心,我们一定把‘小壹圆’追回来!”史丽萍再三感谢,并让杜博留步。杜博再建议她:“你还是把部份珍贵邮票存到保险公司里去好。保险公司新近开办了珍宝古玩名贵字画的保险寄存业务。”

望着史丽萍不失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处,杜博忽然想起那位“业余侦探”的匿名信。经技术鉴定,那张照片是真的。那么,那个只见背影的男人又是谁呢?是她原先的丈夫来重温旧梦?不可能。她的原夫如今已是很走红的歌星,屁股后面跟上的妙龄少女只怕成班成排,断无重恋前妻的可能。那么,看来只可能是个新交识的第三者了。从她色迷迷的眼神里看得出,她对他是何等的迷恋啊。

收到“业余侦探”的匿名信后,科里研究过一次,大部份同志认为此信转移视线的可能性很大。就算史丽萍有这么个情人在,她也没有作案的条件,她十一日去舟山、十三日返回的事实,经过查核,是确凿无疑的。再说,她和白玉山无儿无女,白玉山身后,她是唯一合法的财产继承人,她又何必去冒风险动干戈?

话虽是这么说,但作为一个侦察员,在案情未白以前,最好还是别轻易否定某一条线索。再说,杜博对那位“业余侦探”持有自己的看法,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很想对史丽萍这个人作进一步的了解。可是,案情忽然有了突破,他们星夜奔向定海。

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对史丽萍的私生活作进一步的调查了。

必须对易景荣这家伙加温。

(13)牛头不烂

接连三次提审易景荣都失败了。这个易景荣死抱住一个口供不改。他撬开保险柜,得到柜内唯一的存放物——那只红木雕花木盒后,断定所有的邮票全在匣内,惊慌中并未打开看。回到家中,打开木匣,匆匆之间,看到不少大清邮政的旧票,深信小壹圆便在其间。他虽做了几年邮票生意,但对珍票的鉴赏知识仍是“三脚猫”。何况犯罪期间的心理必处于慌张惊喜的兴奋状况,未能细审,也在情理之中。由杭州至宁波到沈家门,直至与海外来客接头。这期间,他没有再打开那只木匣,怕在生人

面前走眼。到后来,易景荣顿足捶胸赌咒发,他誓

若有隐匿其中一枚邮票之事,可以马上把他拉出去

枪毙。审讯至此,便无法进行下去了。

再审吴山,吴山交待,自木匣到手后,他和易景荣没有分开过,也没有第三者和易景荣接触过。吴山说,当夜回家,他急于要看木匣里藏的何等金银珠宝,易景荣撬开小锁,里面是个缎面的集邮本,夹着些毫不起眼的红红绿绿邮票。他当时大失所望,费了牛大劲就搞了这点破纸片片?易景荣只是笑他,说别看这点小纸片,比金银珠宝不知价值千百倍哩!谁得到他就是“邮王”。等着吧!就凭这个本本,到了那边我们两个一辈子也受用不了。易景荣始终将木匣藏在拎包里,从不离身,夜里垫在枕头下面。直到被捕,再也未见他打开过。

李泰柏组织了两次讨论,意见分歧。一种意见认为,“小壹圆”被易景荣隐匿转移的可能性很大,吴山虽证实与易景荣未曾分开,但从木匣中抽出一枚邮票如探囊取物,须臾之间便成,就是转移于另一个人,在夜间睡觉白天上厕所的空隙,他也完全可以背着吴山完成。

而李泰柏却倾向于相信易景荣所供属实。依据是多年审判案犯的经验积累。

关键还在于,除去推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白玉山之死与易景荣、吴山有关。

皇冠找回来了,却缺了那颗冠顶上的明珠,而觊觎白玉山者,眼睛盯着的正是那颗明珠。在明珠未找回之前,白玉山之死的迷雾无法驱散。

案情出现了比原先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的局面。

杜博再次访问史丽萍。

史丽萍面露戚色,微垂的泪囊涂得过于泛蓝,让杜博记起她曾是个演员。

史丽萍说,这枚“小壹圆”在出事前一周左右她还见白玉山拿出来过的。原因是,本市老集邮家张之栋是收集晚清民国邮票的专门家,他想办一次晚清民国的个人邮展,就缺这枚“小壹圆”,老先生亲自登门来借。张与白的父亲有旧,作为晚辈,白玉山对张老崇敬有加,可是说到借“小壹圆”,白玉山竟抹下脸来,拱手说:“先祖有训,别的皆可商议,唯独这枚‘小壹圆’,是不借不鬻的。”

史丽萍回忆,当时张之栋老先生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下不了台,她在一旁都不好意思了,便打圆场,说:“是不是翻拍—张彩照,作为样张,免得张老伯的邮展有遗珠之憾。”白玉山勉强同意了。

就是翻拍,也是开了先例的。白玉山认为强烈的镁光会对邮票的色彩和纸张造成损害。曾有位画报的摄影记者兴冲冲登门而来,结果忿忿然拂袖而去,骂白玉山是守财奴。

史丽萍说:“照片还是我亲自摄的,所以可以肯定,一周前,这枚小壹圆还是在的。”

于是,一个新的思路在杜博心里形成。

(14)舞场闲话

却说杜博有位高中时代的同学,芳名叶菲,现在文艺出版社工作。杜博于高三报名参军应征入伍,叶菲考上杭州大学文科。杜博复员后分配到公安局工作,叶菲毕业后分配到出版社当编辑。他们成了两股道上跑的车,可中学时代的情谊如同陈酒,有一股子的后劲。叶菲对杜博深为眷恋。不料母亲死活不应允,嫌杜博不是大学生,更嫌杜博的职业不好,抓人捕人动刀动枪吓佬佬的,硬要将女儿配与一位攻读硕士学位的研究生。可女儿又不依,便进入僵持阶段。

就这样,他们的关系不即不离不冷不热地拖了下来。

说起来叶菲也有三五日不见杜博了,这日正好得着两张坑道舞厅的票子,便拨个电话给杜博。杜博在为案子伤透脑筋,哪里有心跳舞,正欲推辞,站一旁听的李泰柏给了他一拳。“去!怎么能不去呢!”

“晚上七点,一公园‘和平鸽’下边等,不见不散!”叶菲再次敲实。

两人准时相会,汽车去坑道舞厅。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至今,全无一般情侣倩兮兮的卿卿我我,看上去倒象是一对兄妹。

跳了一支曲子,杜博就没劲道了。叶菲见他了无情绪,也不勉强,陪他坐下喝茶。

“什么事愁眉百结的?”

“没什么!”

“一定又是案子,没完没了的案子。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准是接上棘手案子了——听说出了个什么邮票的盗窃杀人案?”

“你听谁说的?”

“看你的凶样,只要不是听你说,你管人家听谁说的。”叶菲嗔怨道。“如今的人也不知怎么啦,对邮票这么热。去年我们美术出版社出了一套邮票台历,印了三万套,怕卖不出去,结果一抢而空,据说黑市价卖到十多块一册。”

“哦?”听到邮票两字,杜博来了精神。

叶菲见他有了兴趣,也更加带劲。

“所以,美术出版社又准备上一本《中国珍贵邮票图鉴》,据说订数很可观,有一百多万。每册赚一块钱,就是壹佰万元。他们总编开心得象哈喇菩萨一般。”

“这本图鉴印成了没有?”

“还没有,听说已经发稿了。因为不是一个出版社,我不是很清楚——你好像忽然对集邮有了兴趣?”

“兴趣不是愈广泛愈好吗?”

“噢,是百科全书,杜博士嘛!”

“你别取笑我。”杜博象换了个人,“求你,能不能把这本图鉴的书稿借出来让我先睹为快?”

“先说怎么谢我?”

“你说怎么谢就怎么谢。”

“那好,先陪我专心致志地挑个够……”

(15)情人之托

杜博点击着叶菲讲过的出版社拟出的那本书——如今只要是与邮票相关的东西,他都关心——这日一上班,就给她打电话。

“瞧你急的,”叶菲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那人这两天没上班,等着!”

可是,美过一小时,她挂过来了。

“杜博吗?你听着,负责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叫鱼得水——这名字好记吧?保你听一遍记一辈子。是位小有名气的工艺美术画家,美院65届毕业。要不要听家庭出身和个人简历、政治面貌……?”

“别耍贫嘴。能搞到书稿吗?我很想看看。当然,最好别惊动人家。”

“你好性急。对别的事有这么热心就好了。”她话里有话,话里有怨。“我方才接触了一下,他好象挺冷漠,接连反问我‘问这是干什么?’我当然只好打马虎眼。博士同志,要晓得百姓百心,我对这位水族人物不是很熟,容我寻一条曲径,看能通幽么 。”

“拜托拜托。”

“不说谢谢?”

“事成后谢吧。”

李泰柏于一旁听着小:“你把小叶也拖进来了?”

“纯属偶然。”

“你哪位毛脚丈母娘可有松动?”

杜博耸耸肩。

“我那女儿要是多长上十岁,我就让她跟小叶竞争,把你夺过来。”

“瞧你,说着说着就走调儿了。”

世间最具权威的指令莫过于情人的托付。这一日,可怜叶菲把自己的工作扔在桌上,楼上楼下前院后院的奔波,结果令她沮丧。她央去疏通的人回话:鱼得水说,那本《中国珍贵邮票图鉴》可能不会出了,原因说得很混乱,先说资料不足,又谈省外某出版社抢先发排了同类型画册,撞车了。

当天晚上,叶菲赶到杜博住的集体宿舍,告诉了他这些情况。仿佛有一团雾在杜博眼前飘忽缭绕。

杜博又去旅游公司找史丽萍,问她可曾听白玉山提起过出版《中国珍贵邮票图鉴》的事?既称中国珍邮,就该有“小壹圆”包括在内啊。而钱塘之大,有“小壹圆”仅白家独一无二啊。

史丽萍默思片刻。“想不起老白说过这样的事。”

杜博顿时冷了半截。

“哦,我记起一件事来。可是,好像不是一回事。他说的是一本书,不是图册。”

“书?”

“老白早有写一本中国邮票史的计划,去冬,他找过出版社,可是出版社不感兴趣,担心印数小赔钱。为这个,老白发过感慨。可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听他提起过一个姓鱼的,叫鱼得水的编辑吗?”

“没有。”

“白先生说写书,书稿有没有写出?”

“没有。有一个提纲。复写的。可能给过出版社一份,一份留底我好象见过。”

“你能找找吗?”

“当然可以。找到了我给你送来。”

(16)再出一谜

杜博在局门口下自行车,推进大门,正欲偏身跨上去,传达员陈伯伯喊住他。

“小杜,你的信!”

杜博接过来看。

又是那个该在西湖中央的门牌号码!

几日来由于案件接连出现波折,杜博差点儿把那位“业余侦探”的存在忘到了脑后。

信鼓鼓囊囊地挺有份量,杜博扯开封口,抽出一卷折叠的纸,展开来有一张报纸大小。

祖传秘方 专治包治

本医师十九代单传,专治男性阳萎早泄,久婚不育。凡男性之蔫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挺,挺而不久,实为做丈夫之最大苦恼,家庭不幸之根本祸患。本医师祖传秘方包治包愈,若有不验,分文不取。良机莫失。

临时诊所:艮山门外机场路机神村机

长青旅馆212号 黄亚仙

开业时间:1985年10月

杜博哑然失笑。这类招贴多见之于穷街陋巷的电线杆上,厕所墙头。莫非真如李泰柏所说,这位“业余侦探”是个恶作剧的小流氓?

杜博朝信封里吹口气,看看是否藏了一点有意义的东西。没有。别无长物。

杜博一时气恼,差点儿没把这招贴撕作碎片。

这闪念不超过一秒钟,他就省悟到这种浮躁的情绪对一个公安人员来说是不相宜的。

他把招贴卷起,小心地塞进公文包。

“老李,给你瞧一份绝密资料。”走进办公室,社博一本正经地把纸卷放到李泰柏面前。

李泰柏捧腹大笑。

但是,很快,他又象在破译密码似地端详那份招贴,他忽然灵感一闪。

“发现新大陆了?”

“他会不会是要告诉我们一个地址?”李泰柏指着招贴上的地址说。

“你说的是江湖郎中的地址?这个江湖郎中与剧毒的中药青冰有关?意识流!”

“猜谜嘛,可以有多种设想。”

“有道理。我们不妨走一趟机神村访访这位十九代单传的名医。”

(17)蛛丝马迹

虽说那日史丽萍未对《中国珍贵邮票图鉴》一事提供情况,但杜博并未放弃查明此事的努力。这日,他亲自去出版总社,找到人保科请求协助。人保科的同志陪他去美术出版社找到鱼得水,以编务上的理由让鱼得水把《图鉴》的书稿送过来。鱼得水在电话上答应得好好的,说马上送来。等过一小时,他来了,却双手空空,说稿件忘在家里了,明天上班带来。

次日杜博又去。等到八点半,鱼得水还没来上班,在焦躁难耐时,和鱼得水同一个编室的一个编辑来总编辑室,说鱼得水的爱人来电话,鱼得水重感冒,病假三日。

杜博更觉不妙,昨天鱼得水来时,杜博在场,他穿的便服。冷眼瞧那位鱼编辑印堂暗灰,眼神里掩不住惊恐之色。今日重感冒来得蹊跷,不能不疑。他当即要求总编派个人与他去鱼家取。

美术出版业算得是出版行业的富家,这几年出连环画出挂历出贺年片都是大赚的。财大气粗,家属宿舍造得格外出色。三室一厅,空间高敞,一间画室特别大。客厅则上悬宫灯下铺地毯,组合家俱,东芝空调,全盘现代化,让杜博开了眼界,据说这美编也是编辑界“先富起来”的一支。

鱼得水惊恐地从床上下来。

“真对不起……要你们跑一趟……”他从写字台抽斗里取出一大牛皮纸袋,沉甸甸的有好几斤重。

“你好好休息。”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杜博告辞回出版社。

杜博出具盖有公章的借据,将《中国珍贵邮票图鉴》全部书画稿带回公安局,关在一间小屋里闭门考察。

这是一本近200页的画册,画面和文字各半。

每件珍邮除彩照外,配有一段叙述文字。杜博读得饶有兴味,仅从参加知识竞赛这一点出发,也值得认真一读。

一遍翻完,无有“小壹圆”的线索。他甚是纳闷。短短的日子里,杜博的邮票知识已大有长进。既称中国珍邮,断不能不提“小壹圆”。他再从头翻阅,因是书稿,涂抹较多,他特别注意红笔笔墨涂抹之处。

清末一段他看得格外仔细——1878年7月发行的“大龙”邮票;1882年发行的“小龙”邮票;1894年发行的“五福捧寿”、“富贵长寿”、“鲤鱼瑞芝”、“二龙戏珠”、“一帆风顺”等九枚万寿邮票……唯独该提到的红印花加盖邮票一段,却室故意跳越似的。

杜博的视线凝注于一处黑墨涂盖的地方——别的地方凡有涂盖皆用红笔。唯此处使用黑墨。看墨迹明亮光泽,象是新近涂的——这莫非是鱼得水昨日支支唔唔之后干下的营生?

杜博请求技术处理——除去墨迹,显露更多的钢笔字迹。

技术处理报告于次日上午送到刑侦科。杜博兴奋不已!不出所料,除去黑墨以后呈现出来的正是表述红印花加盖邮票的一段掌故!

在画页编排中也发现了抽去一帧照片的佐证。其位置正好与那段文字相吻合。

李泰柏使劲地捶杜博的肩胛。

“杜博士,有你的!不过功劳不能独占,百分之五十该归小叶,是不是?”

“老李,我看可以收容鱼得水了!”杜博自己也为这意想不到的突破所兴奋。

“当然可以,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