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邮溅血记1
董炳新 林衡夫
(1)猝死街头
刑侦科长李泰柏正在赶写一份公安预审的简 结,以便移交检察院审查起诉。十个年头,李泰柏 侦处的案卷堆起来也该有半人高了,如果这些卷宗 都能出版,他也该是个不小的作家了。
嘀铃铃——
“喂!”
“你是公安局吗? ”一个年轻女人急促的声音。
“是啊,你说吧!”
“我是市一医院,一小时前,两个纠察队的老 头用三轮车送来一个急诊病人,抬进急诊室就已经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了,抢救无效。死的症状有点奇 怪,不象死于心肌梗塞,也不象脑溢血……我觉得 该向你们反映一下,是不是请你们派人来一下……”
“好好!我们马上来。请问你贵姓?”
“我姓宗,急诊室医生。噢,还有,最好请你 们带一位法医来。”
李泰柏放下电话,赌气似地把未完成的报告塞进抽斗,下意识地朝走廊外叫了一声:
“小杜!”
喊完后才想到杜博参加全省公检法系统的百科 知识竞赛去了,不由一笑自嘲。人的习掼一旦养 成,便会超逾意识。他只要一听到有案情总是下意 识地先叫一声“小杜!”,如同古代的皇帝老儿闻鼙鼓而思良将。
(2)身份难断
法医的初步鉴定与年轻宗医生的看法基本吻合,死者不象是死于某种突发性的疾病,相反,中毒死亡的可能性很大。由于天气炎热异常,尸体的 变化很快,他们当即采取措施?,将尸体移送公安局。
李泰柏还是熬不住给他的助手杜博打了电话。 小杜接到电话就从厅里的集训队归来。
“竞技状态如诃?”
“还可以。”
“打入第二轮了? ”
“进入半决赛了。”
李泰柏用他肉鼓鼓的拳头当胸捣了杜博一下。
“不愧是杜博士,到底是百科全书!给我们市 局争了光。”
“别笑得太早了,还有两关呢。攀登珠穆朗玛 峰最难的还是是最后几百米。”
“相信你能力克群雄,独占鳌头。”
“借科长的吉言——把我传来不会是单单为我 打气吧? ”
“反应灵敏,不超过三秒钟,”李泰柏又给了 助手一拳。“买卖又乘了——淡季不淡啊。”
李泰柏打开一瓶汽水,给杜博倒一杯,其余倒进自己杯里。
“死者的身上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他上身穿真丝短袖衬衫,下渗是西短裤。上衣口袋仅有一张5分电车票。查了,是51路的。售票员的红笔勾的不很准,可能是武林门上车,也可能是延安新村上车的。估计是湖滨下的车。因为两站治安纠察是在仁和路一家杂货店门口将死者抬上三轮车的。死者身上无任何证件。有一串钥匙,共九只,其中有一只象是保险柜的要是。死者是银行职员或单位出纳?都不太象。死者戴副相当昂贵的金丝边眼镜,年约五十出头,已谢,稀疏的头发由左向右梳理得很仔细,涂了发蜡,是有教养有身份的人物。很可能他家里有私人保险柜。”
“家里有保险柜可不是一般人家了。”
“是的。他没有月票,是骑自行车上班?或者单位离家很近?”
“不会坐小汽车吗?”
“你说他是领导干部?不会,上班时间,又是这么热的天,能用小车的话一般不会去挤公共汽车的。”
“有道理。”
“怪的是,他的衣袋里揣着个小集邮册。你看——”
两人小小心翼翼地翻看一个缎面的精致秀珍邮册,扉页处插着一只发亮的金属镊子。册里插有一只盛邮票的透明小纸袋,空的。另有两枚未使用过的八分邮票。
“国际和平年纪念邮票。上月刚发行的。”杜博用镊子镊起两枚上下相连的邮票仔细观察。又小心地插回邮册。却未放下那只小镊子,翻来覆去地把玩。
“哈,这只镊子是银镍合金的,怕是比你我年岁加起来还大,而且出勤率很高。你看,柄部的棱角都让主人的手摩圆了,可真是铁杵磨针之功啊。”
“看来死者是个集邮爱好者。”
“可能不仅仅是一般的爱好者呢。”
(3)现场踏勘
仁和路爱民杂货店。
小杂货店有两名售货员:一位老阿姨,一位姑娘。
老阿姨说:“我看见那个人时,他已经走近柜台了。我以为他要买烟。他弯着腰,手捂着胸口,好象在摸摸索索掏钞票,最后取出五分硬币,我才晓得他是要用公用电话。这时候我看到他满头满脸的汗,天再热也不会有这么多汗啊,面孔煞白煞白。我说,同志,你是怎么啦?他说,痛,痛……他刚抓起电话听筒,没顾得上拨号,就到了下去……”
李泰柏问:“没有听说他要给哪里打电话?”
“没有,我想是给医院打电话吧?”
姑娘定定地顶着李泰柏的脸。“我看到这个人从延安路方向过来的,时间是是12点40分。”
杜博插言:“对不起,我打断一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姑娘说:“我们是12点半换班吃饭,时候到了,换班的人没来,我不时朝延安路方向望,那人走近柜台的时候,我看过表。”
“他倒地以后说过什么话没有?”李泰柏问。他发现那姑娘的目光没有离开杜博的俊脸,心里暗笑:和姑娘们打交道,小伙子的优势是明显的。
“没有,只是哎呦哎呦呻唤。我们两个真正是吓煞了,忙去叫纠察队。纠察队的两个老师傅说是脑充血,踏部三轮车把他送到医院去了。”
“谢谢,以后说不定还要来麻烦你们的。”杜博也感觉到了姑娘的目光火辣辣的。
“没关系,没关系。”姑娘突然勇敢地发问:“同志,你就是电视上参加百科知识竞赛的那个人吧?哎呦,你的知识可真丰富!脑瓜子真灵!哪天决赛啊?”
“8月初,时间还没定。”小杜的脸霎时绯红。
“祝你胜利夺冠!”
“谢谢。”
返回的路上,李泰柏拍拍杜博的肩膀笑着调侃:“杜博士,那姑娘对你有意思了呢。”
“好我的大科长,这种时候还有心开玩笑!”
“这今天没见小叶来,你们的事到底进展到何种程度了?”
杜博的口气有些沉重:“毫无进展。”
“不战不和不行啊。”
(4)无人认领
杭州市电视台,云鬓高卷的女播音员声调刻板。
“……今日中午一时左右,本市延安路仁和路站附近,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猝死途中,年约50上下,身高1米65,体重68公斤,戴金丝边眼镜,谢顶……请其家人、工作单位或其他知情人速与市公安局联系。”
下班之前,李泰博已向值班人员作了交代,如有关于死者的消息,立即与他通话。
这会儿,他眼睛在盯着女播音员翕动的嘴,思想却在那件案子上盘旋。
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从死者的唾液及胃液里发现一种慢性剧毒物,学名—二中药称青冰。这种剧毒物只要0.05克入人体后即可致死,其致毒特点是,随饮料进入胃液后约四十分钟发作,腹痛,全身痉孪,几分钟内心脏麻痹,呼吸停止。
化验报告还指出,死者未用午餐。晨7时左右用早餐:未加糖的牛奶,烧饼油条。停留在胃部的其他食物唯有桔子汽水——系杭州汽水厂的鲜桔汽水。
看来,毒物是在桔子汽水中饮服的,而且饮服时间就在死者上51路电车之前。也就是说,他饮服了渗了青冰的桔子汽水之后马上就上了电车。可以这样推断:除非是自杀,否则凶手作案只能是在武林门及延安新村附近。让死者服用含毒汽水后,当即把他送上电车。
死者的早餐组成到象是个匆匆赶着上班的忙碌人物,或者是没有家庭主妇或家庭主妇偶尔不在。死者在12时许尚未用午餐,是那位加害他的“朋友”未挽留他?还是他急于赶回去吃中饭?死者的家很可能在湖滨一带,可为什么家里人到现在还不来寻找呢?莫非是个鳏夫?
不知何时,荧屏上一位公安人员已代替了女播音员,该人穿着和他一样的白制服,大盖帽,只是浓眉大眼样子比他英俊得多,那位同行紧锁着眉头,为破一件一目了然的案子苦苦冥想——逢着电视上放映这种笨拙的侦破片,李泰柏总是不忍多看,为他的木偶似的同行和牵线的编导们的虚假羞得满通面红。
杭州台向他“再见”,拨到中央台,中央台也跟他“拜拜”了。妻奇怪丈夫今天怎么对电视发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不晓得他是在等电话。
11点30分,李泰柏拍了叮在大腿上的一直蚊子说:
“睡吧!”
(5)珍邮被盗
7月13日一天眼睁睁在等待中过去,那个不明身份的死者,倒象是位天外来客。
这时,杜博汗涔涔地跑上楼来:
“有人报警,保险柜被盗,丢失大量珍贵邮票!”
“邮票!”李泰柏马上想到那个袖珍邮册。怪了,接连发生的案件都与邮票沾边。“在哪里?”
“湖滨路。”
“马上出发!”
涌金门附近一处小洋房。这种房子八成是落实政策归还原主的。楼前有庭院,典雅清幽。一位中年妇女满面惊慌迎上前来。
“同志,你们是公安局的吧?不得了,我家的保险柜被盗了,所有的珍贵邮票被洗劫一空……”
“别紧张别紧张,慢慢说。”李泰柏劝慰着。
一楼是客厅。看得出这栋楼系独家居住,人口不多。
现场在二楼。木楼梯油漆一新,可踏上去难免咯吱咯吱呻吟,诉说这小楼的古老悠远。
二楼一间寝室,一间书房。女主人将他们领进书房。他们走进了邮票王国。
书房西壁挂着长卷彩印的《世界珍贵邮票集锦》挂历,南面临窗壁上是著名书法家陈孟周书写的横幅“邮识超群”。一盏四头金色吊灯悬在正中,方桌玻璃板下压着猴、鸡、狗的生肖属相邮票。左边一张式样古朴的大写字台,玻璃板下又是彩色复制的“梅兰芳舞台艺术”、“红楼梦”、“山茶花”等小型张邮票,案头堆得高高的是各色集邮册和各种集邮书籍杂志。最引人注目的是红木镜框里的一张奖状。
感谢状
白玉山先生将他收藏的解放区邮票252枚献给国家,他的爱国热情和高尚的集邮情操,堪称邮界楷模。谨此表示
衷心的感谢。
国家历史博物馆 1979年5月
保险柜放置于内侧墙角。李泰柏和杜博小心地接近保险柜。这是一种现已少见的老式保险柜,容积不超过0.5立方,棕色的油漆多处剥落,柜门下沿依稀可辫“上海广兴洋行制造”的字样。这种保险柜虽无现代的数字控制和报瞀系统,但其牢固程度却非当今产品可比。
“我叫史丽萍。”女主人三十五六岁,化妆穿戴入时,落落大方,“我在国际旅行社工作。前天,11日,我去宁波舟山出差。一个小时前回到家,发现书房的窗户开着,窗帘也未拉拢,我关去窗,发现窗玻璃碎了一块,象有人越窗而入,我看保险柜——”
保险柜锁舌部位的门和框边上,有明显冲击电 钻钻凿痕迹。拉开柜门,可见锁舌被锉断的不规则断面。杜博伸手于柜脚一摸,手指上沾了些许金属粉末。他向李泰柏使个眼色,李泰柏也报以会意的眼神。多么熟悉的作案手法!——先用电焊枪穿一个洞,然后以锯条锯断锁舌——这家伙又从劳改农场逃出来了!
作案极为从容。未留指纹。地板也用布仔细楷过。破窗而入是肯定的。沿落水管上下并不困难。在庭浣的泥地里找到了两个人的脚印。杜博量了量脚码,其中之一当是那位“撬柜专家”无疑了。
“从现场看,作案是在昨天晚上,你家昨晚上无人?”李泰柏问。
“应该有的,我丈夫在家啊。”
“你丈夫在哪个单位工作?”
“他在集邮协会工作。我10号出差时他在家的。”
“你回时家中没人? ”
“沒人。报警后我就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不常去办公室。会不会临时出席什么会议?他的社会活动很多。我刚才开冰箱,发现我走前给他预备下的几样菜都在。”
史丽萍看了看表,6时25分。“他如果没出差的话,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史丽萍请李、杜二人于寝室小坐,并倒来两杯可口可乐:
“辛苦你们了,我真担心老白回来会急疯的……他把邮票看得比生命还重……”
杜博扫动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床头上那张12寸结婚彩色照上。他使肘撞一下李泰柏,李泰博的目光随即跟去,不由大惊失声:啊!
(6)祸不单行
李泰柏和杜博不忍当即向史丽萍点破,只是说请她到公安局去一趟,以便全面了解发案前的种种 迹象。
走进市公安局大门时,李泰柏觉得不能再拖延了。
“史丽萍同志,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希望你能够镇静……”
史丽萍一声尖叫,身子不觉晃悠悠地失去平衡。杜博连忙将她扶到长椅上坐下。
好几分钟,她才缓过一口气来:“怎么会是这样的呢……这不可能,不可能……”她高一声低一声哀哭,一块绢帕很快就被眼泪打湿了。
但她毕竟很有礼貌,在起身时,并没有忘记把那块湿了的绢帕随手扔进墙边的纸篓。
地下室。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室内光线晦暗,隐隐中可见死者的遗体。
李泰柏和杜博在进门不远处停住脚步。史丽萍在短暂的迟疑以后,猛地扑上前去,伏在覆盖的白布上,大放悲声:“玉山!玉山!……我不该去舟山的,我不去舟山就不会这样啊……”
李、杜好象不忍心去打扰这对亲人最后的离别,只是默默地站着静观。
几分钟后,史丽萍揭去盖在死者脸上的白布,突然间她发出一种近似恶心呕吐的呃呃声,身子伛偻下去,两手使劲捂住嘴。
“史同志,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请坚强些!我们非常需要你提供情况,配合我们尽快破案。”
史丽萍在喝过一杯浓茶后,精神振作了些。她竭力控制抽泣,望着两位公安人员。
“你丈夫有心脏病或高血压吗?”
“没有,他心脏正常。血压偏高,高压150,低压95,医生说,按他的年龄不算很高。”
“是的。根据检验,他是中毒身亡。”
“什么?中毒?他吃了毒药?”
“是青冰。剧毒。两种可能:自杀或他杀。”
“自杀?绝对不可能!他怎么会自杀!他有许多事要做,他绝不会自杀!一定是有人害他!莫非和邮票被盗有关?是偷邮票的人害了他?”
“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们非常需要你的冷静,认真回顾事件发生前的种种细节,特别是与被盗的邮票有关的人和事……”李泰柏说。
“天哪!真的会是这些邮票断送了他的姓名?”
“还不能肯定,只是有这种可能。”
“……我的脑子都要炸裂了。”
“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会注意保护你的安全的。希望你能提供全面的情况。先把被盗的邮票详细地开列一张清单给我们。”
送她到门口的时候,杜博记起那串钥匙和袖珍集邮册。
“这是白先生的东西吧?”
“是的!”史丽萍接过钥匙和集邮册,掰开袖珍集邮册上的揿扣,翻开看了看。随手把钥匙和集邮册放入拎包。
杜博忽然灵机一动,按着史丽萍的手,十分委婉地说:“史同志,如果允许的话,是不是把这个邮册暂且留一留……我们过几天一定归还。”
史丽萍略为迟疑便松了手,把那本袖珍邮册递给杜博。“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7)价值连城
史丽萍第二天送来一个笔记本。其中记录着柜藏珍贵邮票的种类和数量。墨迹发黑,字体老辣,系白玉山亲笔所记。
史丽萍同时拿来一本香港出版的《邮票世界》1986年8月号,该杂志列有香港珍邮有限公司的“世界珍贵邮票邮购价目表”。凡珍票藏品录中的邮票,均在价目表相应栏目上用红笔勾出。杜博揿动电子计算器,先乘后加,末了,显示器上出现一串骇人的荧绿数字:
108500
此系美元!
“那枚打了△号的红印花小字当一圆,是我家珍邮中的皇冠,最近的国外价格是55000元。这也是白先生赢得江南小邮王之称的得意收藏。”史丽萍指着那三角标记说。
李泰柏也为之咋舌,平日对集邮热虽有所闻,但一枚拇指大小薄如蝉翼陋若故纸的玩艺儿会有如此身价,着实超出想象。若不是香港杂志赫赫标明价目,真叫人不敢相信。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件案子不同于一般的失窃案。那个“撬柜大王”敢于冒“四进宫”的危险,再次故伎重演的动机也就能解释清楚了。不过,杜博仔细翻阅“撬柜大王”的前科案卷,未发现与邮票有瓜葛的线索。据与某劳改农场联系,“撬柜大王”是半月前潜逃的,他不可能在短期内突然对邮票发生兴趣。是不是可以推断,另一双陌生的脚印是邮票王国中人?如果缺乏鉴邮知识,这些老古董扔在马路上恐怕也没有人会拣的吧?
白玉山的死和邮票被盗很难割断其中的关系——被盗是在夜间从容进行的,使用冲击电钻噪声极大,不知道白玉山已死,便不具备此种作案条件。
追踪白玉山12日的行踪极为重要。
史丽萍是11日上午离开杭州去宁波的。行前白先生无异常表现。
白玉山隔壁的一位老奶奶证实:早上看见白玉山去拿牛奶。平时一般是由史丽萍取的。
弄堂门口烧饼摊的老板证实,白玉山买过一副烧饼油条。
未加糖的牛奶和烧饼油条与检验相符合。
集邮协会位于知足坊常乐里,大院里有七八个单位,多是群众团体,集邮协会仅占一个两间打通的办公室。传达室是公共的,据值班的老头回忆,那天白玉山八时十五分左右来过办公室。大约九点半光景,看他走出去的,记得这个时间的原因是,当时正好有邮递员送信来,老白问了声有信吗?回答没有,他才走的。神色很正常,看不出有病的样子。所以当天夜里“电视寻人”虽然看到了,也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是他呀。
邮协正式编制的办公人员只有一个,叫郭子义,三十多岁。这个人动作有点神经质,不停地眨眼睛,显得心烦意乱的样子。他说他原在某处工作,成立邮协时调过来,不到一年时间。他说老白出事那天,他恰好闹肚子,梭子蟹吃坏的,在医院肠道门诊隔离房挂了一天一夜的盐水。他14日上午才晓得白玉山的死亡和家中被盗。他从抽斗里取出一本塑料面的病历本,想让李、杜二人看,又象是意识到这种表白的效果会不会更糟,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李、杜二人原以为能从郭子义这里了解到许多情况,那怕仅仅是集邮方面的知识也是好的。结果不免失望。郭子义说他对集邮并无多大兴趣,他只是在这里“工作”。白玉山是会长,可并不坐班,作为群众团体,大量的是些社会活动:开会,办讲座,办邮展。
从九时半离开邮协到十二时猝死,有两个半小时的空白无法填补。
白玉山口袋里那张51路的五分电车票可以证实,他是从武林门(或延安新村)上的电车。那么,他是如何从井亭桥边的知足弄去武林门(或延安新村)的呢?坐51、52、54路都可以,如此酷热走了去的可能性不大。假如他下车就将车票丢了,这完全可能,一般不报销的乘客都这样。问题是,他到武林门(或延安新村)去干什么?在那里接触了何许样人?会不会是那个陌生脚印?白天下了毒手,晚上去盗邮票?那么,他必是个白玉山相识的,邮票王国里的一员了?这个推断似乎可以成立,可要得到证实,却又谈何容易。
(8)扑朔迷离
市公安局程晋副局长兼任邮票案组组长,标志着此案规格的升高。由他主持的案情分析会在三楼小会议室召开。
案组副组长李泰柏详尽地介绍了案情。
“白玉山不仅是我省的著名集邮家,就在全国集邮界,也大名鼎鼎。他家可以说是集邮世家,其祖父白颐敦曾经商南洋,酷爱集邮,他以二千英镑的昂贵代价,从一个法国人手里购得一枚晚清以红印花税票替代的我国最早的邮票——‘小字当壹圆’。这枚邮票传至白玉山已是三代。这次被盗邮票中最珍贵的也就是这枚‘小字当壹圆’。”
去年才由公安学校毕业的王蔚忍不住插话:“不就是一枚邮票吗,这‘小字当壹圆’为什么就这么珍贵啊?”
李泰柏看一眼杜博,说:“还是请我们的‘百科全书’来讲吧。”
杜博站起来说:“关于小壹圆邮票的研究,在邮界已形成一种学派,其争鸣探索之热闹不亚于文学界对《红楼梦》的研究,说起来非三言两语可了,我只能说个大概——‘小壹圆’的意思是‘当作一银圆使用’。它原本是一种印花,不是邮票。1897年,我国大清邮政,增办汇兑、包裹、保价业务,一时来不及筹印以银圆计值的正式邮票,便以未使用的三分红印花税票加盖‘当壹圆’字样,作壹银圆面值的邮票使用。开始加盖的‘当壹圆’字体较小,不清晰,只盖了50枚,便改用大号字‘当壹圆”但已加盖小字‘当壹圆’的邮票未加销毁,其中有40枚与大字‘当壹圆’一起出售了。这就是说,在世界范围发行的我国最古老的这种邮票一共只有40枚。时间过去八十九年,至今出现的仅有31枚,白玉山先生占有其中的一枚。关于这种邮票的身价,只需举一个例子便可说明;这种邮票发行时,德国人费拉尔于当天购得四枚,是当今世界唯一的‘小字当壹圆’四方连,我国集邮先驱周今觉先生立誓将这一珍邮回归国人,于费拉尔去世二十三年后,从他妻子手里以高价将其买回。而后又数度易手,被香港集邮家林文琰先生以20万美元巨金购得。1983年11月北京举办的全国邮票展览,周文琰先生携‘小壹圆’四方连赴京参展,邮界为之轰动。据说展出期间,这枚邮票的玻璃框前,昼夜均有警卫看守。当然,白玉山先生被盗的‘小壹圆’并非孤品,较四方连的身价差了一截,但前年在瑞士苏黎世举行的中国邮票拍卖中,标价亦达五万美元。”
王蔚听得入神,拍手赞道:“杜博士果然博学多才。”
杜博拱手道:“惭愧得很!不瞒众位,这点知识,是我这两天向老集邮家和从书本中现炒现卖来的。真个是书到用对方恨少,干我们这一行永无知识过剩之时啊。”
程晋赞许地点头:“时代在变化,案件也在变化。就说我这个老公安,破邮票案也还是首次。——现在请老李继续介绍。”
“白玉山先生的集邮范围较之其父其祖有很大的扩展,且为人正直,品德也高,他曾将252枚有历史价值的解放区邮票无偿捐献给国家。他的个人生活不很幸运,他的前妻于七年前病逝,结婚近二十年未曾生育。他和史丽萍是五年前结婚的。史丽萍与前夫是离婚的。与白结婚后,也未生育。据白的一位邮友——老集邮家张之栋先生说,白玉山讲过这样的话:没有孩子也好,生几个不肖子孙,如某某者,邮票成了遗产,你争我夺,反倒玷污了我数代清白的邮风。无儿无女,日后邮藏全部捐献国家,倒也是件好事。正因为如此,白玉山赢得了邮界的尊敬,当选为会长。
“还有一个至关紧要的细节:据说今年春天,有一加拿大归国探亲的侨商曾托人出10万人民币或25000美元的价格象白玉山购买‘小壹圆’。并以帮白在国外办邮展作钓饵。白玉山一笑拒绝,说:‘邮票是我的孩子,孩子是不卖的。’关于这位侨商的背景情况兄弟部门正在密切注意。”
“再就是保险柜的情况。根据作案手法和脚印,初步可以肯定是绰号‘撬柜大王’惯偷吴山干的。他是半月前从劳改农场逃跑的。值得注意的是,该犯再过半年就刑满了,对于这种人犯,农场一般看押不严。他是在火车站卸煤时潜逃的。很可能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巨大诱惑促使他逃跑。与他共同作案的人至今毫无线索,会不会就是这个人诱使他越狱?为的是使用他的‘撬柜’本领?”
杜博补充道:“据我们问熟悉邮票市场内情的人了解,白玉山被盗的邮祟在国内出手的可能性很小。尤其象‘小壹圆’这样的邮票,有力量购买的人实在有限。一出手便会败露。极大的可能,他们盗窃这些珍邮是想搞到国外去——为此,我们已向广州、深圳、厦门等口岸兄弟局发了通报。在省内,温州方向的可能性极大。没有海外走私者的接应,他们只怕还没这么大的贼胆呢。”
“小杜的分析是站得住脚的。这才能解释得通吴山因何在刑期届满前越狱?他完全明白逃跑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他不傻。可是如果许以出国的诱惑,就该当别论——从现在的情况判断,有一伙人,有海内的,有海外的,觊觎白玉山先生的珍邮已非一日,因终无善法得手,他们才破釜沉舟,不惜明火执仗地图财害命起来了。”李泰柏推出结论。
程晋最后说:“请记住,七月是台风最频繁的月份,本月台风侵袭我省的平均次数是三十六次。在此期间,有大批台湾,香港,甚至南朝鲜、新加坡的渔船进入我舟山、石浦、大成、温州诸港避风。前几年走私彩电,收录机.、电子表大量涌入我省,也正是这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