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一切,钟嬷嬷按规矩领着荏儿去一一拜见,千家老爷住在北上房,一进屋便全是书卷笔墨气,真应了读书人的习性。
荏儿是在规矩人家长大的姑娘,礼数不很周全,可多少算乖巧,见了千家老爷子,噗通一声膝盖碰地,叩起头来,“老爷安好。”
“请起吧。”千翰进从书案后面走来,亲身上前去搀扶荏儿,荏儿拘束地很,缩着手自己站了起来,小脸就差没埋到衣襟里面去。
听闻千翰进说道,“抬起头来。”
荏儿才将脸抬了起来,手心里冒着黏糊糊的手汗。
“嗯,模样不错,眼睛怪灵动的,可见是能给我府上带来福气的人。”千翰进点头赞许,似乎是对荏儿的小模样挺满意的。他又道,“钟嬷嬷应该同你讲过了,你是异儿的恩人,今后想要什么便吩咐下人去做。”
“嗯”荏儿惶恐得很,想不到那无意的举动竟致使自己一生的境遇都改变了。
“叫什么?”
“我我叫荏儿。”
“嗯,荏儿,这名字倒是不错,这样,你今后随嫡母母家姓钟,既是个女子就从意字辈,更名为钟意荏,记住了吗?”
钟意荏荏儿自小父母亲便只唤她乳名,因此到了这个年岁还不知道自己姓甚名甚,至今日竟有了名,还有了姓,钟意荏钟意荏这名字真是越听越讨喜。
“还不快谢老爷赐名?”钟嬷嬷见荏儿愣神,赶紧从身后轻推了把荏儿,荏儿就势跪了下去,又连叩好几个头,似乎唯有叩头才能表达她心底的感谢。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怎又跪下了?”千翰进见状慌又去扶她那小细胳膊。
荏儿这会儿得了名,是实打实的高兴,笑容甜了许多,也不管自己的门牙是否漏风,说道,“因为我幼时娘亲曾教导我见了长辈一定要多跪,这样长辈方可健康长寿。”
荏儿伶牙俐齿,憨态毕露,惹得千翰进顿时放声大笑,不住得称赞她,“嗯,是个伶俐丫头,不过你说的不对,可见你礼数还没学周全,得叫你嫡母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荏儿此时也觉得千翰进抱负诗书又慈眉善目,心里不由得同他亲近了些,正如钟嬷嬷所说,自己乖巧些,机灵些便可讨他欢喜。
“好了,你这会儿便下去拜见嫡母吧。”千翰进扬了扬手,钟嬷嬷点头领了意荏下去。
到了门口,荏儿便自己向钟嬷嬷邀功了起来,扬着小脸问道,“姨母,我方才表现如何?”
“你呀”钟嬷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夸她了,反倒抬手戳了她的脑门一把,佯嗔道,“也就是老爷吃这一套,夫人可精明的很,你这招未必蒙混得过。”
“那夫人有多精明?”荏儿顺着钟嬷嬷的话问道。
“这”这倒的确给她难住了,“你见识了不就知道了?”
钟嬷嬷于是牵着荏儿往东厢房去,穿过了好几个九曲回廊,只怪这府邸忒大了些,走得人腿都酸疼了起来。
不过,钟雅慧此时不在厢房内,而是在花园里的小亭子内,意遥也在旁,被娘亲硬逼着习书,一张小脸满满的愁绪。
钟嬷嬷领着意荏前去,意荏听从钟嬷嬷的指使跪下向钟雅慧叩了响亮的三个头,“嫡母安好。”
钟雅慧却暂不理会她,而是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向了钟嬷嬷问道,“赐了什么名?”
“回夫人,钟意荏。”
“竟与意遥同‘意’字辈,又叫意荏,看来老爷是真把你当那庶子的救命恩人给供起来了。”她言语平和,意荏偏生从她的话中听出些冷意来,又听她口口声声“庶子”的称呼二少,看来这两房矛盾的确不小。
“也罢,老爷自有他的考量,你起吧,从今儿起你是这府里的义女,我是嫡母,你每日晨昏定省都来同我请安,知道了么?”
“意荏明白。”意荏这才被应允了起身,因为跪的太久小腿酸麻得很,果然这嫡夫人是极难亲近的主。
意荏站在那里无所适从,只等着她遣退自己,可她却又久久没有发声,反而盯起自己的女儿来了,蹙着眉不耐烦地道,“怎么写了这么久还是就写了几个字,意遥,你的功课不能向你大哥哥多学些么?”
“娘亲,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哥哥是男子,意遥只是小女子,娘亲怎能相提并论?”趴在石桌上的意遥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满是小大人气地说道。
“这话被你爹爹听去又要吃板子了。”为娘的一时竟辩不过她,只好拿爹来压她。
然而那千意遥就是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掷了笔在桌上愣是不愿意再习书。
意荏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千意遥立马就回头瞪她。
意荏这才瞧清楚了千意遥的模样,真真是个水灵灵的女娃子,眉宇间隐着一股子调皮劲儿,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他日定是个美人儿。
“你笑什么?你会写字吗?”千意遥颐指气使地问道,似乎是摸准了意荏无才,想在娘亲面前立证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话。
“我?我统共只上过一年学堂,会些许字吧。”意荏挠了挠头。
千意遥更是不服气了,跑到钟雅慧面前牵了意荏到桌前,拿了纸笔给她,“空口无凭,你写给我瞧,就写三字经,我料想你也不知道三字经怎么背。”
“那我写啦”很不巧,意荏恰好就学过三字经,什么“人之初,性本善”那是她背的最顺溜的东西,而且每个字都会写。
意荏拿起笔来一口气写下三行字,为了不至于使意遥太失面子,意荏没有再写下去,还刻意写错了两个字。
她的这些小心思落在纸上,同时也落在了钟雅慧眼里,钟雅慧轻笑一声赞许道,“你这丫头倒是聪慧,既然你会习字,明日起便同意遥一道上学堂伴读好了。”
“啊?娘亲,你这是要让意荏盯着我?”意遥聪慧,一听就听出了钟雅慧的意图,不情愿的闹了起来,最后当然只能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