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一树梨花开,片片花瓣漫卷轻飘。
春雨,细如针尖,如烟如雾,无声无息地下着,夹着丝丝缕缕的春风。
依旧繁华热闹的街上人头攒动,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片片梨花瓣儿飘落在妙龄女子的肩上,头上。
云浅问一身素衣,却掩饰不住她的美,肌肤雪白,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背不挺而直,人群中,她是有些令人瞩目的,是那种令人过目不忘的。
她今日是悄悄翻墙溜出单府的,为平日照顾她的张妈抓药,街道上人来车往,热闹无比,时不时的会有些俊朗儒雅的书生,边走边论诗。
有少许的书生雅客会忍不住在她身上驻足片刻。
微凉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几缕发丝垂在耳鬓,细雨打湿了她的头发。
路过胭脂水粉店时,她本想买盒水粉,可摸了摸羞涩的囊,便收回了心思。
但是爱美是女子的天性,买不起,去瞧瞧也好啊。
进入水粉店,几个女子围着店家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两个店家忙的不亦乐乎,根本无暇去理会她。
还有几个女子凑不上去,只能在一旁干等,无聊之中开始释放了女人的天性,那就是八卦,她们讨论最多的便是勤王陈友谅。
提起勤王,原本围着店家的几个女子也跟着散了开来,凑上去加入了她们的话题,看着她们一个个一脸陶醉向往的神情,云浅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人人都知道勤王陈友谅是远近闻名的不近女色,不少人都猜测勤王有断袖之癖,甚至有人想进入勤王府做丫鬟,虽不能近身服侍,但远远看上一眼也是不错的。
不过,她们也只是说说罢了。
说起这陈友谅的名字,那是如雷贯耳,令人闻风丧胆,此人身高近八尺,人也长得极为俊美,却也残暴嗜血,对待敌方的手段极为残忍。
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一方枭雄。
这人的名号云浅问自然听过,但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谁家小孩哭闹时,大人经常会拿他名号来止哭:
“再哭,把你丢进勤王府哭个痛快。”
“还不睡,把你丢到勤王府里做杂役。”
“不吃饭?把你丢到勤王府里,这辈子别想出来。”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般存在的人物,却被誉为天下第一俊美男子,更过分的是天下男儿千千万,却找不出一个相貌能与之持衡的男子来。
云浅问觉得这些人很无聊,便出了水粉店,进入城西街角的益善堂药店,拿起包好的药包,小心的捧入怀里,她担心药会被打湿,大夫说了,见水会失了药效。
刚走出药铺,一名打着油伞的锦缎丝绸衫的公子哥儿朝这边走而来,伞底下是那张纨绔的脸,云浅问一眼认出了他。
单家大少爷-单晁。
单晁是秦淮两岸有名的花花公子,平日长在醉香楼不说,就连对自家丫鬟也不放过,如果不是云浅问机敏,经常暗中捉弄他,也难逃他的色爪。
单晁被她捉弄了几次,吃了亏便怕了,色心转变成厌恶。
为了避开他,她迅速的转过身子抄另一条小道而去。
雨点来越大,云浅问被大颗的雨滴打湿,头发贴在脸上,却仍不忘将药紧紧护在怀中。
街边小商贩迅速收摊,她连避雨的地方也没有。
前面几步之遥,一个头戴斗篷,身披黑色防雨蓬的高大身影阔步朝这边走来,那步子虽大,却轻盈无声。
雨有些大,他的帽檐拉得比较低,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就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她想也没想,掀开他那宽大的黑色防雨蓬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正好将她娇小的身子藏了个结实。
斗篷下的人驻足微愣,浓密好看的眉轻抬了下。
低眸扫向身侧的娇小女子,却见她两缕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弯弯翘翘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
他身上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就像个刚刚生着火的火炉一样熥着她。
悄悄拨开他的衣缝,看着单晁微晃的从身边走过,一股子酒气也被带了过来,被熏得有些反胃,她嫌弃的捏住鼻子,忍住想呕的冲动,不用说,这个大少爷又去青楼吃花酒了。
待他远去后,她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谢谢!”
她扬起湿漉漉的小脸儿,不好意思的对他微笑。
近在咫尺的俊颜让她稍微愣了下,眼前男子长得虽然好看,但顾盼之间却是寒气逼人。
他狭长的冰眸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如鹰目一般的锐利。
这人有些可怕。
她微微抖了抖身子,掀开披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斗篷里的人仍屹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云浅问不曾想到,她日后会被这个令人害怕的俊美男子痴缠上。
到了单府的高墙底下,她轻巧的翻过墙跃过后院,直接跳入了院子。
小时候,她们村的混世小魔王汤和经常带她去镇上恶霸家偷梨子,因此练就了一身翻墙爬树的好本领,所以再高的墙都难不倒她。
那时候虽然经常被哥哥常遇春训斥,但没有大骂过她,顶多是禁令她少和汤和那样的人一起玩。
可她却不以为然,她并没觉得有什么错。
平时好人家他们是不会去的,他们就专偷那恶霸家的,随后两人得意的躲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恶霸一家人气得抓狂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娇俏的身影,被立在不远处的黑衣男子全数尽收眼底。
似乎从未有人敢像她这般大胆与他近距离接触,还敢对他笑,这小丫头,胆子不小。
雨后初霁,云开日出,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
云浅问帮张妈熬好药,服侍张妈休息之后,便回到自己居住的后院浣衣。
后院原本是被荒废的,院中有一株即将枯死的杏花树,因为之前闹过鬼,所以没有人敢来这里。
单员外本想拆掉,可是略懂风水的大女儿单莺莺却阻止说这里不能拆,再加上百十年前这里曾供着女娲娘娘的佛像,如今虽被请走,但芳魂依旧在,如果拆掉,多少会对单家有影响。
并且还要有点人气儿来守着,且要那人心安理得的住,不能有半点惊恐与怨气,可就是没有人敢住进来,给多少银子也不住。
银子是好东西,可比起命来,他们都愿意活着。
原本云浅问是和其他丫鬟一起住通铺的,但晚上总有人打呼放屁呓语,将她苦恼的不得了。
于是她自告奋勇的住了进来,就是真有鬼她也不怕,小时候她经常与年长她几岁的玩伴汤和扮鬼吓人。
甚至,半夜三更的和汤和去坟地里头找贡品吃。
想到汤和,她自然就想到了哥哥常遇春。
常遇春力大无穷,脾气暴躁,却对她极好,自己给人看家护院挣的那些微薄的钱除了供自己温饱外,大部分的钱都花在她的身上,甚至还给她请了教书先生识字。
可后来元朝皇帝派了大将王保保带兵南下平叛反贼,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乱。
云浅问不得已跟随常遇春汤和等人背井离乡,寻找安身之处。
途中,哥哥常遇春为了搭救一位差点葬身马蹄下的逃难女子,脾气暴躁的他与兵匪大打出手,由于寡不敌众,身受重伤,被马拖走。
她要去救哥哥,却身单力薄差点葬身马蹄下。
紧接着成千上万的逃难者一涌而上,又将她与汤和冲散,随即汤和也不知去向。
如今他们失散两年了,乱世当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在走投无路之时,她不得已来到单府做了丫鬟。
单家在当地是个豪强,喜欢舞刀弄鞭,从上到下,个个跋扈嚣张,目中无人,对待下人也是无比苛刻。
单家老员外还是当地“天完国”皇帝徐寿辉的亲表兄,并且还有勤王宣卫使陈友谅的照拂,所以无人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