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馨宁与岳翎是怎么在外头闹的，祺云阁里并不知，散了学，韩容泽发现贾馨宁与岳翎都没回来，沉吟片刻，冲着廊下立着的几个小太监招了招手：“去园子里寻一下贾姑娘与岳将军。”

贾伟宁先前不急，这会儿见妹妹一节课的时间也没回转，早便急了，见小太监们应声要走，特意叮嘱了句：“往有芍药牡丹的地方去，馨宁最是喜欢那些鲜艳的颜色。”

端瑞公主下了阁楼，拉了聆雪与婉婉一道往清暑楼去。

聆雪不放心，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不如我们在这里等等，等着贾姑娘回来，再一并过去。”

端瑞似是有些急躁，嫣红的唇瓣抿了抿，笑着去拉聆雪的手道：“有大哥在这里做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端瑞早已经习惯，外头的事儿，皆有韩容泽替她们周全，因而并不觉得如何，倒是聆雪听了这句，猛地想起那回韩容泽说她，该叫一声“大哥”的。

已经过了许久，她张口闭口依旧是世子，大哥那两个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韩容泽再听见她喊世子，也只是含笑瞧着她，再没纠正过。

聆雪垂眸一时没言语，倒是贾伟宁趁机走上前来，耳朵通红的行了一礼：“今日是小妹的不是，还请郡主莫要放在心上，我……我代小妹向郡主赔不是了。”

贾伟宁耳朵通红，寻常一副老学究的模样，话语不休，到了聆雪面前，竟有些结巴起来，聆雪还未作答，就被端瑞公主拉了手，往自己身后一带，挡住了半个身子。

“哪里就用的着表哥来赔不是？我这便要请了聆雪与婉婉往清暑楼去，一道用膳，算作赔礼的。”端瑞面上虽含着笑意，但拉着聆雪的手，却捏的死紧，聆雪看着自己被端瑞攥红了的手指，若有所思。

有了贾伟宁打断，聆雪没说什么，一并与端瑞公主往清暑楼去，在软轿上时，端瑞好半晌没说话，眼瞅着要到清暑楼，端瑞才笑着睨了聆雪一眼道：“我表哥便是呆头鹅一样的人，自小护着馨宁，馨宁从头里闯祸，他便跟在后头收拾，你别往心里去。”

从前是聆雪没多想，这会儿却是不得不多想了，端瑞公主这是……不愿她与贾伟宁走的近吧？

再想到端瑞公主那声表哥，以及明明不喜贾馨宁的一些做派，却千依百顺，便也懂了。

端瑞公主是想要嫁回贾府去的。

待一行三人进了清暑楼，聆雪才明白，为何端瑞公主要这样亲厚的引了她二人来，因为清暑楼的明间里，赫然立着一个男子，身量中等，穿着一件藏蓝亮缎直裰，腰束玉带，头戴玉冠，见到端瑞公主先带了三分笑意：“端瑞，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咦，杨大哥什么时候来的？”端瑞说着，嗔怪的看了明间伺候的宫女一眼：“杨公子到了，也不知去祺云阁说一声，倒让杨大哥好等。”

杨振云笑着道：“你别怪她们，是我不许她们说了的，怕扰了你上课。”

杨振云与端瑞说话，微微低垂了眉眼，不敢与端瑞对视，不过说了一句，便垂下头去。

端瑞不喜杨振云这幅扭捏作态，身子一侧，将聆雪与婉婉两人露出来：“瞧我，见着杨大哥都把两位郡主妹妹给撂到脑后了。”

“这是我新得的两个妹妹，如今住在仁明殿后头的锦月楼，杨大哥想必应该是听过的，如今跟我一道在祺云阁进学，我刚好请了两人来清暑楼用膳。”端瑞一句句说的细致，甚至轻轻的推了聆雪一把。

聆雪起先还诧异，她们姐妹与端瑞公主算不得亲厚，怎么今日就笑盈盈的请两人来清暑楼用膳，还有刚刚端瑞的急躁，原来都应在了这上头。

端瑞公主应该是一早便知晓杨振云入了宫，所以特意请了两人来的。

聆雪垂眸与杨振云见了礼，她瞧过杨振云那双眸子，并没什么可担心的，杨振云满心里都是端瑞，从幼年到如今，便是端瑞随随便便一句话，也能被杨振云记在心上。

这世上有许多人是贪恋美色的，但也有那情人眼里出西施一说，在杨振云心里眼里，怕谁也及不上端瑞公主。

聆雪心里有些不自在，从端瑞在祺云阁与她说的那句，她们根本上没什么不同起，她便当端瑞是个好的，是个通透的。

可杨姑娘一出事，端瑞便似变了一个人，她为着自己的将来，不满意杨家这门亲事，想要逃脱，无可厚非，毕竟杨家已经走下坡路，后宅里又烂了芯子，端瑞不乐意，原也应当，可聆雪没想到，端瑞会扯她出来，掺这趟浑水。

聆雪这个时候才明白，端瑞公主是真的通透，但是太通透了。

她知晓在宫里的生存之道，打两人一入宫，便面上生份，背地里又一副，她们三个同病相怜的样子，安两人的心，打温情牌。

在这深宫之中，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可时至今日，端瑞把聆雪姐妹推到杨振云面前，又让聆雪与贾伟宁保持距离，算是彻底的疏离了三人的情份。

为人处世，有千万种，端瑞却选择了踩着她们姐妹，走自己的锦绣前程。

一顿午膳，吃的食不知味，面上却带着笑意，始终都没有绷过脸，间或在端瑞的起头下，与杨振云略说上两句，便也罢了。

端瑞逼得聆雪狠了，定要聆雪与杨振云多说了话，聆雪斟酌着道：“不知道杨姑娘的事情，可办妥了？”

提起杨姑娘，杨振云和端瑞面上的笑意都淡了些，杨振云道：“都办好了，因为是急病没了的，也没在府里多留，因而昨个儿便全都收拾妥当了。”

杨姑娘未婚有孕的事儿，自不能往外头去说，只说是急病，但旁人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却不知道了。

端瑞试探着问了句：“那与丁家的婚事……”

端瑞提起这个来，杨振云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落在聆雪眼里，便深看了一眼，这才晓得，原来丁家竟然有意想要攀了端瑞，还想杨太后松嘴，让端瑞嫁去丁府的。

杨太后气得不轻，却也不敢对外说，应了要选两个杨家远房姑娘，许给丁家二房，丁家二房只余下两个儿子，寻常就靠在丁家打秋风，这会儿倒是不费彩礼，就娶了杨家的姑娘。

丁家嫡子的事儿，就这么撂下了，杨太后应下丁家，会让姜帝给丁家嫡子赐婚。

午膳后，几人一道在暖阁里说话。

清暑楼外，枝叶繁茂，从前只觉得郁郁葱葱的凉爽，此刻却觉得阴冷潮湿，再不觉得这院子好了。

端瑞公主还在与杨振云夸赞聆雪：“你不知道，雪妹妹最是厉害，如今宫里的二十几张方子，都是她默出来的，连皇祖母都赏了她，刚刚又给我写了五张，便是馨宁那样无礼，也不曾见她生气，当真是个极好的人。”

聆雪只噙了淡淡的笑意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直到端瑞戳了戳她道：“雪妹妹不如也给杨大哥写几张方子？”

聆雪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还算平和的说道：“我日后再不敢写了，免得再有如同贾姑娘这样的事儿。”

聆雪断没想到端瑞会做到这个地步，若她没心没肺的真的给杨振云写了方子，那岂不是私相授受？

但凡端瑞想，只拽着这个事儿哭闹一番，杨太后都要恨毒了她，若再传扬出一句半句的去，她除了杨振云，怕就嫁不得旁人了，便是这样，去了杨家，杨家人也要看她百般不顺眼。

聆雪只要略一想，便知道后头有多少凄惨的日子等着她，看向端瑞的神情，便再也存不住笑意了。

端瑞虽不似韩皇后那样狠毒，这一招也足够置她于死地了，

聆雪面色才沉下来，还不及端瑞发觉，就见茗茶撩了珠帘，快步走了进来，冲着端瑞一福身道：“公主，贾姑娘与岳将军闹得狠了，闹到了大庆殿去，贾姑娘这会儿被贾丞相送到了仁明殿，要皇后娘娘责罚。”

“这是怎么话说的？”端瑞立起身来：“怎么馨宁就跟岳将军闹起来了？”

茗茶得到的消息也不确切，蹙着眉道：“只听说岳将军挨了打，贾姑娘跟前的丫鬟也被岳将军打了，事情闹得大，惊动了贾丞相，贾丞相气得不轻，又不好在大庆殿处置了贾姑娘，便将人送到仁明殿去了，还发了话，定要贾姑娘挨罚不成。”

聆雪原便想离开了，只一直被端瑞拖着，走不得，待茗茶这句话一落，立时拉了婉婉起身道：“先过去瞧瞧吧，说不得还是因为早间的事儿起的由头。皇后娘娘怕也难办，贾姑娘原气性就大，被人这么一路送到仁明殿去，又羞又恼的，别气坏了身子。”

端瑞也道：“好，我与你们一道去。”

端瑞说完，扭身与杨振云道：“杨大哥，我便不留你了，你且先去皇祖母那里坐坐吧。”

杨振云连连摆手：“你忙你的去，不必在乎我，我明日就要到祺云阁去念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