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在清暑楼用的极好,没有了长辈在侧,一桌子皆是同龄人,虽不至于说说笑笑,但气氛也很是融洽。
早膳吃到一半的时候,杨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了一遭,又添了两道菜,见没什么不妥当的了,才道:“太后娘娘已经起身用膳了,传了话来,公主该进学还进学去,不必忧心这边的事儿。”
端瑞早便料到了,但还是起身说了句:“学业上不敢耽搁了,更不敢给皇祖母添了麻烦,等午后下了学,我陪皇祖母一道用晚膳,还请嬷嬷好好照顾皇祖母,万不能因为这桩事,伤了身子。”
那嬷嬷也是个精怪的,笑着应道:“太后娘娘身边有公主,老奴们哪里敢不好好伺候着?”
有了这嬷嬷的传话,几人用了早膳,便一道往祺云阁去,哪知道才出了清暑楼,就迎面遇上来探望太后的姜帝。
聆雪几乎是下意识的身子一哆嗦,这一抖被韩容泽瞧了个真切,原本是端瑞打头,聆雪,聆婉随后,韩容泽与永嘉郡王走在最后面,待瞧见了明黄仪仗,再瞧见聆雪恨不能将头埋进衣裳里的模样,韩容泽俊朗的五官变得清冷起来,无端的就想起那个屏风后的影子,如同墨竹一般,后背抵在烛台之上。
韩容泽轻拍了永嘉郡王的肩膀,两人大步走到端瑞身边,三人将后头的聆雪姐妹,遮挡了个严实。
可便是这样,也没逃得过姜帝的眼睛。
姜帝还记着聆雪那小巧的唇瓣,瞧着柔柔嫩嫩的,远远瞧见就勾了唇角,纵是被贾丞相提过,不能把聆雪郡主留在宫里做妃子,但他心里还是有想法,不过是个十三的少女,便是占了她的身子,只要她不说出去,谁能知道?
许是姜帝的眼神太明显,连端瑞都感觉出不妥当来,只觉得恶心的厉害,聆雪比她还要小上一岁,自己的父皇怎么可以……
姜帝才叫起,还没来得及问上聆雪半句,端瑞已经往姜帝身边去:“父皇怎么才来?皇祖母早上都昏厥过去了,太医们来回走动,人心惶惶的,可把瑞儿吓坏了。”
姜帝道:“你母后不是过来了?”
“母后哪里懂得那么多?这事儿还牵扯了前朝丁大人,皇祖母都快急死了,就等着父皇给做主呢,父皇快去瞧瞧吧,皇祖母盼的望眼欲穿的。”端瑞催促着姜帝前行。
端瑞若是说别的,许姜帝还能挪动,一听这乱七八糟的事儿,等他做主,姜帝原还想进去走个过场,这会儿连动也不想动了,愈发探着头,从韩容泽与永嘉郡王后头寻聆雪。
聆雪躲在人后,唇紧紧抿成一线,这种人在案板上,任人鱼肉的滋味,着实难熬,上回有闫贵妃,这次又能指望谁?
“后头那个,是林雪郡主吧?”姜帝终于说出口来,聆雪觉得自己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只身侧就站着妹妹聆婉,她不敢让婉婉瞧出端倪来,怕婉婉吓得狠了,日后再不能挺直了背脊,自在活着。
就在聆雪不知所措之时,却是一只温热的手掌伸了过来,似是素手勾弦一样,轻轻的拽了下她的袖摆,聆雪本就垂着头,瞧了个真切,正是韩容泽的手,两只手背在身后,拽过她之后,一手做纸,一手做笔,在掌心写了两个字“莫慌”。
也不知是为着韩容泽的淡定从容,还是为着他的聪颖无双,聆雪竟真的稳下心神来,平静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女聆雪,聆听的‘聆’字。”
“哦。”姜帝拖了长长的尾音,似笑非笑的说道:“原来是聆听雪落,果真是极美的名儿,你年纪小,没瞧见过落雪,若喜欢,回头冬日里,朕带你往北边去瞧,那落雪纷纷的模样,啧啧。”
姜帝自己也没瞧见过落雪,不过他也不稀罕,不觉得那落雪有什么好瞧的,但为了哄小姑娘,却是什么话也能说的出来的。
聆雪还没说话,倒是永嘉郡王张了口:“皇上说的是真的吗?能不能带上我也去瞧?我也没瞧见过,听说冬天北边还有冰棱子,比琉璃通透多了。”
韩容泽笑了笑:“容泽也只是在书上瞧见过,不曾得见,一直以为憾事,还是姑父体谅我们。”
端瑞没想到连韩容泽也凑了趣,挽着姜帝的胳膊道:“那父皇什么时候带儿臣们去?是立冬,还是冬至?要么大小寒去也是成的,要去是不是要提前一个月就动身?父皇早日定下来,儿臣也好跟先生说。”
姜帝没想到自己哄聆雪的话,一时之间竟成了要带这群孩子去赏雪,说不过是句玩笑话,就失了脸面,若说去,他这把年纪,还真不愿意带了这群孩子去玩,可身为皇帝,就要金口玉言,姜帝脸色变了几变,才道:“等把事情报给礼部,让礼部去安排。”
“就知道父皇待儿臣是最好的了。”端瑞窝在姜帝怀里撒娇,将姜帝原本的心思,全部都遮掩了去,只盼着聆雪没听懂姜帝的意思,不然自己都觉得丢脸。
端瑞缠着姜帝问出巡的事儿,韩皇后亲自迎了出来,严肃郑重:“皇上,太后等您许久了,臣妾同皇上一道进去。”
有韩皇后出面,端瑞才松了口气,不等姜帝说什么,便说上课要迟了,拉着聆雪,聆婉便往前走。
聆雪越过韩容泽身边,樱唇颌动,无声的说了声“谢谢”。
韩容泽知晓韩皇后在慈宁殿,不会让聆雪在这里吃了亏,这才与她说“莫慌”,但韩皇后出来的这样迟……
韩容泽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戒,什么也没说。
因着杨家出了事,杨公子自然来不了,依旧是昨日的几人上课,只昨个儿她们到的早,今个儿到的迟,贾公子,岳翎已经到了。
岳翎是一路将聆雪姐妹带回来的人,见着聆雪仍旧是躲躲闪闪的,觉得对她不住,倒是贾公子瞧见聆雪姐妹,很是愣了会儿神,直到两姐妹随着端瑞上了楼,眼神都没收回来。
韩容泽与岳翎瞧见了,装作没看到,倒是永嘉郡王笑呵呵的拿了个剥好的橘瓣,塞进贾公子微张的嘴巴里,笑嘻嘻道:“雪妹妹与婉妹妹长得很好看是不是?芙蓉池里头的花,也比不上。”
贾公子支支吾吾了两句,便假借背书之名,躲开了。
韩容泽喊了永嘉郡王背书,永嘉郡王到了韩容泽跟前,不高兴的撇了撇嘴道:“大哥,雪妹妹与婉妹妹长得好看,贾公子都瞧呆了,怎么不肯承认?”
这话说的,竟是永嘉替聆雪姐妹不服气,倒好像贾公子不承认聆雪姐妹长得好一样。
韩容泽将手里的书卷成卷,轻敲了永嘉的头道:“她们两个是郡主,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随便什么人都能点评容貌。”
永嘉闻言,真当自己错的离谱,立时就要上楼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容泽拉住永嘉:“日后注意便是。”
永嘉郡王将这话记了个真切,用力点头:“日后再有人敢随便盯着雪妹妹与婉妹妹瞧,我第一个不依。”
永嘉说着,狠狠的瞪了贾公子一眼,再不肯跟他说话。
韩容泽扫了眼身后,时不时往楼上张望的贾公子,淡淡勾唇一笑。
彼时的聆雪倒是没将贾公子放在眼里,不拘韩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可能让她们姐妹与贾家联姻。
她想的是,如何摆脱姜帝。
偌大的皇宫皆是姜帝的地盘,若姜帝有心,今日这样的事儿,就容易的紧,她若只是坐以待毙,只有任人鱼肉的份,若想要永绝后患……
午膳时,贾馨宁依旧跟着端瑞往清暑楼去,端瑞高兴的隐晦,贾馨宁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挑着眉梢,一边下楼,一边与端瑞说道:“要我说,那杨姑娘就是没福气,她一个庶女,哪里有资格与咱们一道进学了?太后想要抬举她,也得看看抬举的起来不?这不,还未入宫,便折了福气了不是?”
端瑞道:“也幸亏发现的早,不然若是入了宫才晓得,怕旁人以为宫里是怎么不干净呢。”
贾馨宁恍然大悟,捂了嘴巴说道:“还是表姐想的细致,可不是这个理儿?若在宫里被发现了,还以为杨姑娘是在宫里出的事儿,连带着咱们都受她牵累,这杨姑娘也真是的,怎么做出这么不要脸面的事儿来?”
两人渐行渐远,余下的话,聆雪姐妹就听不着了,两人往锦月楼去,聆婉见迎澜迎碧两个离得远,才低声说道:“阿姐,贾姑娘也太过份了些,杨姑娘都死了,她怎么还说出那样的话来?也太刻薄了些。”
聆雪冲着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管好自己就是。”
那样的话,贾馨宁说得,旁人却是说不得,若落到杨太后耳中,便是死罪了,但依着杨姑娘这件事儿看,杨家的后宅,怕漏洞大的很,拢共就这么一个庶女,怀了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这事儿本就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