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一见知君即断肠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韶颜遮住眼睛的指缝中流下了不知名的液体。韶颜轻轻咬住下唇,两人之间是一言不发的静默。
“天底下缘之一字又有谁知?”亦悠喃喃自语。得到了又失去与从没得到过,到底哪个更痛苦一点?
“所以我如今不相信爱情。爱情是短暂的,利益才是长久的。所以对我来说嫁谁都一样。”韶颜擦擦泪,终于讲完了她的故事。
按理说,此时亦悠应该也对韶颜讲出自己的故事才算公平。但她的故事说来话长,她都不知道要先从哪里说起,便索性闭嘴不讲了。
“也许你以后会碰到真心待你的人。”亦悠轻轻拍了拍韶颜的手背。同为和亲公主,彼此心中的感受再清楚不过了。
无论以后二人会是何身份,妯娌或是陌路,至少这一刻她们感同身受,可以说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如果,”韶颜突然出声问她,“如果南相和龟兹起了纷争,你会帮着龟兹吗?”
“出嫁从夫,这本无可厚非。”亦悠明白韶颜话里的意思,“但和亲公主不易,无论支持哪一方都会进退维谷。”亦悠轻轻挑眉。
“既然如此,索性谁也不帮,明哲保身。”韶颜的心像是被重物钝击了似的,霎时间突然被点醒。“我明白了。”
韶颜的目光无意落在那幅丹青上,韶颜仔细端详起那幅画。眼眸一转,突然问道:“你与龟兹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亦悠装作无意的挪开眼去,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也许快了吧。”亦悠心中既期盼任锦夜早日归京,又不希望任锦夜在自己出嫁前回京。
她害怕自己一见到那个人就舍不得嫁去龟兹。舍不得看见他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难过。
“姐姐,姐姐!”真雪提起裙角,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慢点。”亦悠急忙起身相迎,吩咐秋意去上茶。
“真雪见过韶颜公主。”真雪半俯身行了礼。“真雪郡主。”韶颜亦起身回了礼。
“父王说姐姐临行在即,特意吩咐我来多陪陪姐姐。”真雪拈起桌上一块糕点,笑容乖巧,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儿,珊珊可爱。
亦悠含笑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陪我在公主府住几天吧。自从搬来公主府,我再也未同你同床夜话过了,想想还有些怀念。”
“我也是,我也是。”真雪使劲点头,往嘴里喂糕点的动作一滞,突然抱紧了亦悠也不顾自己手上还有糕点的残渣,抹了亦悠一衣袖。
亦悠一怔,轻轻拍了拍真雪的后背,轻声问道:“怎么了?方才吃的太急噎到了吗?”
真雪的眼泪差点忍不住了,扁着嘴委屈的说:“姐姐我舍不得你。”亦悠鼻子一酸,声音低沉,“我,也舍不得。”
真雪擦了擦眼泪,很认真的问道:“姐姐,你带我一起去龟兹好不好?让真雪陪着你就不会孤单了。”
亦悠指尖触到了真雪的衣衫,顿了顿,亦悠才缓缓道:“不可以。”真雪一脸不开心,拉长了声音摇着亦悠的衣袖,撒娇道:“姐姐——”
亦悠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门口传来喧嚣声。“公子,公子,您不能进去。”“公子,我们公主在会客,不方便见您,请您到大堂稍后,容我们禀报一声。”
“哎,公子,公子!”很显然人没拦住,并且那人还直奔着这后院来了,不多一会儿就听见了一群人嘈杂凌乱的脚步声。
“出去看看。”亦悠对秋意使了个眼色。真雪也是一脸好奇的趴在窗口,想看看来人到底是谁。
“亦悠!”那人气的浑身发抖,在门口大喊着她的名字,逼她现身见面。真雪一听见这声音立马猜到了是谁。
“姐,是峰舆哥哥!他回来了!”真雪开心的跳了下来,正准备打开门给陆峰舆一个惊喜时,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而罪魁祸首陆峰舆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陆峰舆这会儿顾不上管真雪,冲进去一把拉起了亦悠。
“那件事是不是真的?”陆峰舆脸上满是期盼,似乎将所有希望都赌在了她的回答上。
亦悠碍于真雪和韶颜在场,不想和陆峰舆吵,努力想抽回自己的手,抽了几次却都没有成功。
亦悠耐着性子道:“你先放开我。”陆峰舆攥紧她的手腕,“你先回答我!”对上她波澜无惊的一双眼,确是如望枯井般沉静。
韶颜倒是识趣,寻了个借口便开溜,临走还不忘捎上看不出两人之间气氛诡异的小白真雪。
韶颜笑着问道:“真雪郡主,正好我还有一点事想要请教你,不知郡主可否指教一二?”
韶颜不由分说的抓住了真雪的手,丝毫不给真雪拒绝的机会。真雪望了一眼仍在对峙中的亦悠二人,认命的点点头,随韶颜去了。
“现在可以放开了吗?”亦悠低着头,连看都懒得看陆峰舆一眼,更不屑说是演戏了。
陆峰舆挫败了松了手,十分固执的问亦悠要一个答案。“是真的吗?”
亦悠活动了活动自己泛红的手腕,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反问陆峰舆:“你觉得是我在开玩笑,还是龟兹在开玩笑?”
陆峰舆摇摇头,却说:“我不信!”说着双手抓住亦悠的肩膀就顺势想往自己怀里带。
亦悠使劲挣脱了濒临失控边缘的陆峰舆,随手抓起秋意方才为真雪端的茶。茶因为放了一会儿已经凉了,于是亦悠想也没想的泼到了陆峰舆的脸上,“清醒一点吧。”
陆峰舆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盏茶泼湿了脸和前襟,陆峰舆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十分痛心。“亦悠。”
“为什么?”陆峰舆声音低落,脸上残留的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陆峰舆,”亦悠对上他含痛的目光,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我告诉过你,我和你不可能。”
“南相正值多事之秋,与龟兹联姻也不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我也不欠你什么,所以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陆峰舆突然怒吼道,“那我呢!你说嫁就嫁去龟兹,那我呢?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这么大的事我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亦悠欠了欠身,“是,我向你道歉。”说罢,福了福身,面向陆峰舆问道:“现在满意了吗?”
陆峰舆想要去拉亦悠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的巧妙避开。“亦悠,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亦悠打断了陆峰舆的剖白,“我也不想知道。”陆峰舆苦笑起来,“好,你不在乎我,我认了!那任锦夜呢?”
此话一出,倒还真有几分效果。陆峰舆见亦悠手中动作一顿,继续追问道:“你舍得不嫁给他?你舍得让他看你成了别人的新娘?”
越听陆峰舆说,亦悠心中越烦躁。亦悠心烦的扭头,“行了,别再说了。”亦悠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无论我怎么样,都与你无关。”
“无关?”陆峰舆气急,胸膛不停起伏。陆峰舆怒极反笑,“是,与我无关!是我太过自作多情!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是我一直以来一厢情愿!”
亦悠懒得再同陆峰舆废话,甩了甩手,打开门一言不发的看着陆峰舆便想送客。陆峰舆自嘲的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的走了。
亦悠见他走远,这才坐了下来,到了杯已经冷了的茶给自己喝,好让自己也清醒清醒。
今日来的是陆峰舆,她姑且还能如此从容应对。可若是明日来的是任锦夜,亦悠不确定自己会能不能对着任锦夜说出同样的一番话来。
亦悠无力的扶额,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无论是《京都兵部城防纪要》,还是与龟兹联姻,哪一件都不是亦悠想做的。
好在如今借着龟兹的东风,盗取《京都兵部城防纪要》的事暂缓也无妨。相信陆方远看在龟兹的薄面上不会对她太过分。
再者说,从一开始亦悠也没打算替陆方远拿到《京都兵部城防纪要》,所以过去了这么久,自然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方远应该也猜得到她的那些小心思。如果不是看在她没有什么威胁的份上,陆方远焉能留她到现在。
亦悠倦了长安的一切,但长安有他。所以这座城市还值得流连一二。
“嫁去龟兹也好,兴许能找到方法医治你的红花咒。”蜥蜴神出鬼没的出现亦悠的身边。好在亦悠早已习惯了,这要是换个人,非得吓死不可。
亦悠回过神,“红花咒失传已久,我早就不抱希望了。”蜥蜴倒是看得开,开导她:“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蜥蜴一板一眼的传达着陆方远的原话,“国公问你什么时候能交回《京都兵部城防纪要》,他说希望你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亦悠却连头也没抬一下,“他如今要是能找到任锦夜就算他本事大,还好意思揪着这么一点小事一直要挟我?”亦悠笑了一声,“我早过了会受他摆布的年纪。”
《京都兵部城防纪要》她不会帮他拿到的,反正她如今是和亲公主,他也奈何她不得。
蜥蜴眼神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另一件事。犹豫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算了,还是不说了。蜥蜴颓然收起了自己想要告诉亦悠有关昨日金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