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欲减罗衣寒未去
亦悠瞳孔微缩,瞬间就明白了三哥的意思。是啊,皇室中人,有哪个是软弱无能的。
亦悠微不可查的叹息,又重新坐了下来,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三哥搁了茶,只说了一个字,“等。”等汹涌的暗潮过去,等真相浮出水面。等一个动手的最佳时机。
“三哥,”她愣愣的看着他,亦悠很想问他,他是不是也想要皇伯的那个位置?他是不是也放不下天下权势?
可是看着他的眼睛,亦悠却又觉得问不出口。
“怎么了,亦悠?”三哥宠溺的摸摸亦悠的头,看着亦悠问道。
“没什么。”亦悠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对着他摇了摇头。
“宋大人留步,不必远送了。”任锦夜作了揖,告别宋府。
见任锦夜走远,宋氏父子便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要不要接受任锦夜的施手相救。
事到如今,他们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任锦夜也说的很清楚,这次他可以施以援手,但是他与宋家绝不会是长久的伙伴。
毕竟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宋父沉思许久,背着手离去。对儿子道,“就按任大人说的做吧。”这也只能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主子,我们为什么要帮宋家?上次在城郊,可是他女儿派人来刺杀你。”秦舒对于任锦夜的做法显然不是很赞同,或者应该说是有些反对。
“刺杀的事,我会和他们算清的,但不是现在。我们现在的敌人是陆家。”任锦夜提醒他看清目前的形式。
但秦舒还是有些不能理解,“这与帮宋家有什么关系?我们坐看两虎斗,白享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吗?”
“昨夜查看胡家案发现场遗迹,你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任锦夜反问他。
秦舒拄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胡家灭门案,从作案手法来看凶手不止一人,而且手法老练,不排除仇家报复的可能。”
“不,你错了。”任锦夜摇摇头,“在胡家的诸多证据证明,这是一起有预谋,有针对性的作案。凶手的目的既不是图财,也不是报仇。”
“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秦舒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制造恐慌。”任锦夜的表情似笑而非。
胡家的灭门预示着朝中即将带来的动荡。凶手的目的,正是假借连环杀人案,来趁机排除异己。
这一次是胡家,下一次说不准就是宋家,王家,刘家了。看样子,陆家已经按耐不住了。
不过不着急,他和陆家之间的帐总会慢慢算清的。他绝不会让十年前的灭门重演。
“国公,今日那些大臣已悉数递上了弹劾二皇子结党营私的奏章,二皇子也已入狱。现在,我们是不是再为宋家添一把火?”
陆方远抚着下巴上的胡子,“等再过两天,二皇子的事闹大了,你再让人捅出弹劾二皇子的折子都是宋家父子所为。到时候,宋家必死无疑。”
“是。”那人说着便要退下去。
“峰儿今日可有出门?”陆方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还没有,不过听下人们说少爷似乎打算用过午膳便去公主府走一趟。”
“这个混账!”陆方远一提起这个儿子就气的要死,一听说他还要去长命公主府,陆方远就气不打一处来,两撇小胡子都险些气的翘到天上去。
“把他给我关到竹林后面的书斋里去,让他面壁思过三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是,国公。”一旁的下人们听后不由得在心中为无辜躺枪的少爷默哀三分钟。
三哥稍坐了片刻,便打道回府了。亦悠想或许他原本就是过来劝阻她不要入宫的。
亦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虽然很荒谬,却能不自觉的让人去信服。
“打听到绿意和夏意的下落了吗?”她突然想起绿意,侧首问陈伯。
“暂时还没有。”陈伯低头回道,“我再派些人手去打听打听吧。”
“恩。”亦悠低头饮茶。看来这个夏意果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是宋家?还是龟兹?抑或是别的什么人?
清晨的曦光早已一寸寸照亮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令人奇怪的是在原本绿意倒地的地方,如今却只留有一小片沾有血迹的花草,以及那个半旧的,带着血迹的捕兽夹。
三皇子南宫尘的车舆刚行过朱雀街,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见车驾停了下来,南宫尘睁开了原本闭目养神的眼眸,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
“三皇子,前面是龟兹国的令狐太子。”侍卫答道。
街前隐约传来男子狷狂的笑声和女子怯懦的道歉声。
南宫尘不经意的皱了皱眉,他对这个令狐太子可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他也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
想也没想就吩咐道,“绕道。”将那嘈杂声抛在身后。
洛清姿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不是诸事不宜,不知怎的竟碰上外国使臣这样的贵客。
今日她本打算去药馆给父亲取药,却不小心撞到令狐与。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洛清姿连忙低声道歉,抬头却与令狐与探究的目光相遇。
令狐与很快便认出她便是那日在册封大典上与众不同的姑娘,难得勾起了他的兴趣。
洛清姿不愿与他幽暗的目光多接触,低了头便打算从他身边走开。
令狐与一把拽住了洛清姿的胳膊,“怎么,撞人就打算走了吗?”他的目光带着一抹玩味的坏笑,唇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翘。
洛清姿感到手臂被他拽的生疼,她看着令狐与深邃的眼眸与含笑的唇畔,心里知道这件事恐怕有点麻烦。
却也只露出一抹客客气气的浅笑,不懂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胳膊,问道,“不知令狐太子想如何?”
令狐与假意思索了一番,才不疾不徐的一边从头到脚的打量她,一边说道,“既然洛姑娘生了副好嗓子,不如今日姑娘为本王清唱一首以表歉意,如何?”
洛清姿心里当然不可能会愿意,即便她的确唱的好,她也不愿像现在这样在大街上像卖唱女一样的唱给别人。
卖唱是倡女的事,她一介名宦之后,若真当街为一男子唱曲,传出去还让别人怎么看洛家。
想明白了这一点,洛清姿礼貌的笑了笑,打算委婉的拒绝令狐与的要求,“令狐太子,”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令狐与打断了。
“怎么,洛姑娘,莫非是你不愿意为本王赔礼?”令狐与挑眉,很是贴心的问道,不言不语的断了她的后路。
身后隐约传来辘辘马车声,洛清姿不经意间回头,却只看见已经调转车头背向而去的华贵马车,看那马车的样子,竟有点像是三皇子南宫尘的马车。
洛清姿不由得动作一滞,一面在心中忧虑三皇子方才有没有看到自己,一面笑容僵硬的回答道,“没有,令狐太子多虑了。”
“嗯,那就好。”令狐与满意的点点头,话里有话道:“本王还以为洛姑娘看不起龟兹弹丸之地,不愿为本王演奏。”
洛清姿的手在衣袖中暗暗握成拳,笑容却依旧明媚得体,“民女不敢。”
她不过是一介布衣,有什么权力对王权说不呢?如果她是亦悠,或是真雪,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她眼底流露出的倔强,令狐与看在眼里,于是唇角邪魅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有趣。”
洛清姿并没有让令狐与等太久,便开口唱到: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
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醒。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
梦魂惯得无拘捡,又踏杨花过谢桥。”(晏几道.《鹧鸪天》)
她的歌声果然没有辜负了她才女的名声,歌声清脆悦耳,如璎珞相击,清泉流石,莺歌燕啼,听得众人皆是沉醉其中,余音久久不去。
趁着令狐与片刻出神的空挡,洛清姿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见洛清姿转身欲走,令狐与抬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洛清姿。
“令狐太子真是何意?”洛清姿不解他的目的,“歌我已经唱了,令狐太子还不满意吗?”
她分明是委屈极了的样子,却偏偏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你……”令狐与想要说什么却不由得一时语塞。只好送开手,放她离去。
“公主,您怎么了?”秋意为亦悠换了一盏新茶,见亦悠出神,不由问道。
“没什么。”亦悠摇摇头,亦悠转念想到一件事,急急到桌前捉了纸笔,吩咐她道,“研墨。”
不待墨迹完全干透,亦悠便将清秀隽永的行书小笺递给她,“派人悄悄送去韶颜公主那里。”因为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不同于绿意的聪颖机灵,秋意并不知晓亦悠这番动作的目的。
好在秋意虽然困惑亦悠如此反常的举动,却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违抗她的命令。低头,“是。”出去时轻轻反手将门闭上。
三哥虽然不许亦悠管二哥的事情,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一旦二哥出事,宋家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好在有楼兰与二哥的这门亲事在,亦悠想无论如何二哥暂时都不会有危险。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韶颜去处理。她与二哥早晚都要成亲,于情于理她都理应站在二哥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