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时烬早就知道今天的死人房不对劲,刚才进客厅之前他顺着黑羽的视线朝着卧室区看了一眼,左瞳悄然变红的同时,他察觉到了死人房里有一股浓烈的阴气在流动,只不过不明确是敌是友。而且看白洛梅一脸无知的样子,时烬便知道那股阴气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进入公寓的。在龙蛇混杂的阴楼里可以完全脱离别人的视线,隐藏到这般境界的人绝不会是等闲之辈。所以,他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坐在沙发上,假装滑动着手机屏幕。实际上,他在监视卧室区里的风吹草动。
时烬望着眼前这扇蒙着一层灰尘的老式木门,左眼瞳孔再次泛起一滩血红。
昨日下午来了一个行为诡异的中年大叔自称是遗像女孩儿的男朋友,千里迢迢跑过来,只为在死人房里睡一觉。以刚才黑羽的神情来看,那大叔估计已经嗝屁了——昨日看大叔的表情与决心,估计他就没想过今天早上还能从这儿活着回去。
所以,摆在他们面前的恐惧,不再是大叔死没死的问题,而是他的死相与死法有多恐怖。
时烬能想到最恐怖的尸体吓人法,就是把尸体上吊式挂在门框内侧,人在开门的一瞬就会看到一具还残有余温的尸体七窍出血地挂在你面前。两只干枯又凹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你,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舌头悬吊着,跟电影里的白无常差不了多少。
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时烬没有再多想,走上前去直接就推门而入。他好歹也是极光的徒弟,下山之前还是做过几趟任务的。要是连这种杂碎玩意儿都能把他吓到,那他还真的是给上古之神丢脸了。
他想过尸体的所有存在位置,就算真的是挂在门框内部他也就忍了。可是,谁能告诉他,他开门的一瞬没有看见上吊式的尸体,而是......
那具干枯的男尸直接就朝他倾倒而来,四肢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干瘪的脑袋一翻转,那张满是皱裂纹路的脸便刚好“望”着他的眼睛,一身阴气。
多年的任务经验驱使时烬条件反射地一躲,干尸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四肢扭曲地趴着,像是一件——被人可以摆放的死亡艺术品。
如果不是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大,时烬可能会在尸体扑过来的一瞬间对准尸体的脑袋伸手一掌,直接把脑袋劈成稀泥。
沙发上的两个女人都被吓蒙了,谁也没想到凶手会被尸体放在门背后,进屋的人伸手去开门,门开的瞬间突然一具干枯男尸朝你扑倒而来,如果被扑者患有什么心脏病这种受不得刺激的东西,可能就真的会“一尸两命”了。
逃脱被吓死的沐羽细思恐极地连拍自己的胸口,又有些庆幸,还好刚才去开门的不是她,不然,她可能真的承受不了。
地上的尸体干枯地像是沙漠地带的枯树枝,没有一点水分。尸体被抽干了血液,干巴巴的,看起来像是一具白花花的骨架外面贴了一层枯皱的人皮。时烬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刻有细条龙纹的银针,蹲下身去,执起银针一下扎进男尸的穴道内——姑且就叫穴道吧,这具男尸已经干枯地让人找不到穴道位处了。
银针扎入皮肉之中,不出意料的,在刺进皮肤的一瞬间,针尖就被毒抹得漆黑,又慢慢腐化,整根银针像是被侵蚀一般遍体通黑。随着银针越扎越进,尸皮的针眼处竟冒出几缕白雾状的轻烟,嗅入鼻尖气味恶心地让人发呕。时烬见势不对,抽身躲开。下一秒,银针竟像块朽木一般从中断裂,掉在地上,直接摔成了一堆碳黑色的粉末。
而地砖也在与断裂银针亲密接触后,发出一阵“嘶嘶”的惨叫声。也是几缕带着剧毒的轻烟,然后随风散去。
“毒性这么大的吗?”时烬蹲坐在一旁,望着还扎在尸皮里未成粉末的那半截银针,心想着它可能也快坚持不住了。
此针名为银龙绣针,是他从广原仙境带下来的验毒利器,银针整日被广原山上的仙气熏着,抗毒能力自然是比普通银针高出了不止一倍两倍。如果连它都只能在此毒下坚持不过几秒钟,那么这具尸体所中的毒......
苏柏颜在沙发上看得失了神,一向镇定自若的黑羽连忙小跑过来,表情微有些慌乱。所有人都意识到现在的事态可能不再是惊悚小插曲那么简单的事情。
下一秒,一直微闭着的尸嘴突然大张,一股黑气从中喷涌而出。时烬没来得及躲避,黑气直接朝他涌来,熏了他一脸。
突发情况来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黑羽更是一惊,他是蹲在时烬旁边的,若不是时烬挡下了所有的黑气,那么被袭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阿烬?”沐羽面露惊色地望着时烬逐渐变紫的侧脸,心中一阵惶恐不安。生害怕他出什么事。
对时烬的担心让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大脑完全来不及思考,想都不想一下便直接冲了过去。
尸体身上带着剧毒,那团黑色的烟雾说不定就是毒源。虽然时烬从小就以药浴净身,早已对毒物有了免疫能力,但此毒既然能把银龙绣针腐蚀成渣,那毒性也是不可小觑的。
“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叫你坐在沙发上吗。”被黑气熏中,时烬现在只感觉到一阵四肢无力,就连说话的时候也缺少了几分威严与精神。
此毒带着传染性,而且是触碰性传染,从银针掉在地上时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如果沐羽在他中毒的时候碰到他一下,可能也难逃被毒素折磨的后果。
还没等沐羽回答,时烬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地望着他,只有头脑永远保持清醒的黑羽想到起身为他祛毒。大多数顶级制毒师都聚集在鬼族,因此鬼界成员多少也就跟着懂了一些解毒的法子,黑羽当然也不例外。虽然这种毒的品种他也没见过,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试一试。
黑羽从衣袖里抽出一根银针割破自己的手指,从伤口处挤出一滴鲜血滴在针尖上。针尖一碰血,立马就变为了诡异的暗红色,黑羽站起身来刚要为时烬祛毒,却被他一手推开了。
只见他伸手轻捶着额头,语气中带着隐忍地愠怒:
“这大叔在死之前没刷过牙吗?口气这么臭。”
众人:“......”
黑羽抽了一下嘴角,呵,敢情他一心一意为别人治疗,结果别人却屁事儿没有?那他......算了,黑羽叹了口气,没事儿自然是最好的,但愿时烬是真的没多大问题,而不是强装出来让别人安心的。
沐羽显然也松了一口气,她早该想到的,时烬被毒素侵扰时间最久的一次也就只有一天,即便是如此强烈的毒素,也不能够拿他怎么样。
正想着,眼尖的时烬突然捻出两根手指伸进尸嘴中,又在尸嘴急速闭合之前把手抽出来。
彼时,他两指之间夹着一团被墨水浸透地漆黑的纸团。他刚想把纸团摊开,就被黑羽一把抢了去。
“纸上有尸毒,你刚被毒气攻击,虽然一时无恙,但最好还是别在短时间内碰这些东西。”黑羽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你的身体没防住,被尸体侵蚀,那后果不堪设想。”
时烬点了点头,黑羽说的其实也在理。自己虽然能免疫毒素的实质性伤害,但中毒的那一瞬也会有头晕目眩的不适感。毒素最剧烈的时候甚至会引起极度头疼与作呕。如果能够不碰,那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碰的。而且黑羽本就身为鬼族,由他来查看纸条内容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黑羽在摊开纸团之后人们才发现,这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根本就不是被墨水染黑的。它本身就是那个颜色——阴间生死簿一般的黑纸白字。白字还写得歪歪扭扭,龙飞凤舞,字体大小不一,根本不衔接。但映在黑色的宣纸上,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渗人感。
“鬼画符吗这是?”
在广原山见惯了仙鹤的苍劲书法后再看到这等丑字,时烬都忍不住吐槽两句。心道:如果把这张纸拿给有书法强迫症的徐杰看,估计会被他疯一般地撕成好几半。
然而,黑羽却略显无奈地摊了摊手,讪讪说道:
“这,就是鬼画符。”
时烬:“......”
之后,黑羽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跟时烬解释清楚这是阴间的文字,而且这字在阴间还算是比较有风格的。只不过阳间的人欣赏不来而已。
阴间与阳间的一切事物都是相反的。就像白纸黑字的a4纸和黑纸白字的生死簿。才高八斗之中,八斗占了阳间的全部知识。因为另外的两斗,是归属于阴间的。
“那这上面写的什么?”时烬问道。
鬼界并不直接管理死者灵魂,但在六界之中,鬼界是唯一与阴间相通的,掌管死人的那个族群都已经脱离六界范畴了。所以,待在公寓里的五个人当中,只有黑羽一人能读懂这张黑纸上的文字。
黑羽捻着手中皱巴巴的纸条上下翻看了一遍,确定只有正面有文字后,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话语气息间带着临危的严肃。
“上面写着,”他说道:“如果想活命,就来十三楼玩个游戏。”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了,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暗了下来,毫无一点征兆。晌午的太阳被稠密的阴云遮住光芒。从黑暗的阴楼看出去,整个世界像是迎来了黄昏之后的时间,暗无天日。
今天诸事不详,沐羽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要承受不住了。先是公寓死人,再是那大叔出奇的死亡方式,然后是剧毒黑气,现在又是一张带着挑衅的黑纸白字。每一件事都是冲着时烬来的,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要疯掉。
沐羽终于知道黑羽刚才为什么要叫她去开门了,估计是想让她提前有点心理准备。这次,他们是真的遇上对手了。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整件事情的背后凶手杀死大叔只是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他真正的目标还是时烬。那团黑雾并不是按照正常弹道喷涌而出,而是直接瞄准时烬的脸熏过来的。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时烬面临的危险才是最大的。
然而当事人似乎并不把这当回事,他挺直了腰板,理了理衣袖与领口,左眼瞳孔变得越发血红,嘴角翘起一丝阴冷的邪笑:
“游戏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