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们走近,陈音儿一扬手,只将自己的水桶丢进井里,这下好了,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待到那村长走到眼前,她更是一脸泫然欲哭的神色,只作势想要朝井口上爬,一副想要跳下去的模样。
那村长见了,顿时大惊失色,忙上前拦住她,“这不是陈家老四家里的丫头吗?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音儿满脸伤心欲绝,眼泪更是在眼眶里转悠,“村长,我方才打水的时候把水桶掉进去了,我想着自己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这点小事都做不了,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样对俺家里还会更好点。”
那村长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这里打水,要真是让人跳下去了,这村里这口井水还怎么喝!
“千万不要,有话好好说啊,傻孩子,你要是跳下去了,你爸妈会有多伤心啊!”
陈音儿抹一把眼泪,苦兮兮道:“村长你有所不知,现如今俺屋子里的叔伯婶娘们,大部分心里只怕都盼着俺死了才好呢。”
那教书先生看了半天,皱着眉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都盼着你死了好?!”
陈音儿用袖子擦了擦脸,仿佛十分伤心的样子:“先生还不知道吧?我之前昏死过去,大伯给我结了个阴亲,对方家世显赫,还给俺家里下了重聘礼,现如今我醒过来了,那聘礼被我奶收着,只怕是不容易退回去的,退婚也退不成,如今的办法,只有我死了才能两家都欢喜……”
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陈家想要把她卖了,来换这重聘。
“阴亲?现如今都是新中国新社会了!国家号召说到处都要扫除封建,咱们村子里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样泯灭人性的事?”那教书先生顿时满脸愤慨,没想到他老陈家还有这样违背伦理道德的举动,为了所谓的阴婚,这不就是活生生逼着这小丫头去死么?都什么年代了,太不像话了!
那村长也想到这里,神色大惊失色,照理说这陈本生家虽然家底薄了点,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做出这种卖女挣钱的举动,八成是他那厉害的婆娘贪了便宜不肯放,竟是要活生生逼死自个儿孙女,这要是传出去,叫别处的人怎么看他们芍药村?自己这村长的位置也别想再做下去了!自家三郎现如今长大成人了,好不容易拖了点关系想要进县上做个办事员,若是村里出了这种事,只怕办事员也要泡汤了。
鼠目寸光!真是鼠目寸光!他重重的跺了跺脚,但当着教书先生的面,又不能说自己村里人的不是,只勉强笑道:“先生莫动气,只怕是这丫头听岔了意思也未可知,我待会儿去那陈本生家里走一趟,不管什么情况,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说完,又对着陈音儿道:“陈家丫头,你先回去吧,你放心,这事儿我去找你爷爷谈,绝不会让这样的缺德事在咱们村里发生。”
陈音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稍稍稳定了几分,她知道,有些时候这种村主任在人前说一句,比自己暗地里哭一百回都要有用,唯独表面上依旧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那就多谢村长了。”
她抹了抹眼泪,慢慢转身朝自家走去,快到院门口,只听旁边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娇笑声。
“杏儿,快看,那个是不是你那断了气又醒过来的妹妹?”
阿音抬头,见到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朝自己走过来,其中一人正指向自己,她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么快碰见熟人,说话的女孩子叫春桃,约莫十七八的年岁,一张粉脸俏的很,旁边站着的女孩子长得同陈音儿有几分相似,是陈家老二的女儿陈杏儿,她穿着一身新崭崭的粉蓝花袄子,梳着两个麻花辫儿,又戴了一对精致小耳环,鸭蛋脸,丹凤眼,脸颊微红,笑着启齿,露出细细的小白牙。
眨眼间,那两人就到了自己眼前,阿音露出一个天真单纯的笑容,“我方才还听谁在喊自己的名字,原来是杏儿姐。”
陈杏儿冷淡的看着她,没有答话,那春桃嗤笑一声,推了她一把,“怎么不应,你妹妹唤你呢。”
陈杏儿上下打量阿音几眼,满眼嫌弃,“大清早就只知道在外面玩,真是没人管的野丫头,手脚那般不干净,还不如死了好。”
陈音儿只做没听懂她的话,笑笑,“杏儿姐这话倒是没说对,我可不是在外面疯玩,在打水做早饭呢。”
她晃了晃手上的水桶,“杏儿姐麻烦让让,别挡我的路。”
陈杏儿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顿时觉得在小姐妹面前跌了面子,只道:“瞧瞧你那德行,丑丫头,也不怕丢了我们老陈家的脸。”
在陈音儿之前的记忆里,她这个三姐向来刻薄,总是开口闭口的讽刺,自己倒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妈私底下抱怨过几次,许氏却让她忍着点,小丫头也就一直忍气吞声,如今的陈音儿却是明白的,有些人就是喜欢挑事,没事尚且要搅合三分,在自己那个时代,这类人有个统称,喜欢抬杠的杠精。
对付这种人,仍让是没有用的,唯一的法子,就是以强制强!
陈音儿没再看她,“哎呦”一声,假装手上不稳,水桶晃悠几下,撒了几滴水在那陈杏儿的鞋面上。
陈杏儿看着自己簇新的鞋面弄脏,更加火冒三丈,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一个轻轻柔柔的嗓音道:“杏儿,音儿在帮他妈做饭呢,你怎么这样为难她!”
那声音柔和轻缓,音儿听着却只觉脊背上仿佛有一阵寒流扫过,回头,只见一个削肩细腰的美人款款而出,那是陈家老大的大女儿陈雪儿,她一点都不像是庄稼汉的女儿,是整个乡里远近闻名的美人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两个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儿垂在胸前,一身鲜艳的确良连衣裙,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脚上一双流行款的凉鞋,比起阿音脚上破破烂烂的草鞋,显然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杏儿,你怎么能这样和音儿说话!”陈雪儿轻轻皱起眉头看着陈杏儿,满是不赞同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