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两个人风风火火的朝着这边紧奔而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道:“妈,我真亲眼看见那丫头片子又睁开眼了,千真万确……”
“睁眼了又怎么样?还能吃了你不成?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多大个人了,屁大点事就吓得屁滚尿流,传出去让人笑话!”
“妈,我是急啊,这丫头醒了,李家那边怎么交代?”
“还能怎么交代?她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弄啥,赶明儿直接送出去。”
那两人还没进门,破锣一样的谩骂声已经在门口响起,“个黑心烂肺,左右不过家里死了个贱丫头,还真当是什么大事,现如今还趁机偷懒起来了,饭也不做了猪也不喂了,难不成是叫俺们一家老小为你这死孩子饿肚子!”
沈眠抬头朝门口看去,四目相对,那人的声音顿了一下,一丝惊讶从她眼底一闪而过,立即变成了愤怒。
那是一个头发半白的小脚老太太,虽是上了年纪,却一点都跟慈眉善目搭不上边,眉眼间一点没少了威风,明显是个不好相处的厉害角色,旁边是个膀大腰圆的女人,一脸尖酸刻薄样,看着倒是格外不好相处的。
眼前这个自称是沈眠妈的女人明显瑟缩了一下,神色间隐约有惧怕之意,却下意识抱紧沈眠,“妈,音儿她醒了……”
“不用你来告诉我,我还没人老眼瞎。”那老太太没好气骂一句,又朝沈眠狠狠剜了一眼,语气满是厌恶,“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死都死不透,真是让人晦气,”她看见女人依旧时不时抽泣的模样,顿时火上浇油,怒骂道,“倒霉赔钱货,哭哭哭,一天到晚只知道哭,死了哭醒了也哭,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去地里做点事,如今也快日头下山了,还在一个劲儿的磨蹭什么,不知道灶房在哪儿了?难不成如今还要我这个老婆子来伺候你们一家子?”
那哭脸的女人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顿,反驳的话却是一句也不敢说,忙给沈眠掖了掖被角,低着头下炕出门,待到走到那老太身边,她瑟瑟抬头,哑着嗓子,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一般,“妈,音儿刚醒身子虚,我想借家里两个鸡蛋,给她做个鸡蛋汤补补身子,成不?”
“鸡蛋?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一个鸡蛋?”那老太太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搞了半天,磨蹭这磨蹭那的,是想讹我的鸡蛋吃!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货色,接连生了三个赔钱货还有脸要鸡蛋!”她的眼光刀子一般从那女人脸上剜过,阴阳怪气道,“先前说没气了的是你,现在说醒了的也是你,搞不好是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想要偷懒不做活儿,才想了这个法子来诓骗我这个老婆子。”
那女人瑟缩一下,委屈的眼眶又红了,“我不是,妈……”
那婆子凶神恶煞瞪她一眼,“哭啥哭,我还没死呢,好吃懒做的婆娘,还不滚下去做饭?”
沈眠到底刚醒,意识不算清楚,那老太的语调尖锐,更是吵得她头疼,不到半会儿又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蛙儿声响成一片的时候,沈眠再次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依旧躺在之前的炕上,屋子里黑乎乎的,桌上倒是点了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勉强映得出人影。
她从炕上坐了起身,揉了揉脸,有些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现在估计是70年代末,这村儿叫芍药村,自己原身这个小女孩子叫陈音儿,今年也就十五六岁,这一大家子人姓陈,当家的是她爷爷陈本生,她奶奶王氏,也就是今儿过来指着她们鼻子骂的那个老太太,一辈子生养了二女五儿,也算是家丁兴旺,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今天来的那嗑瓜子的丫头是她小姑陈梅花,为人泼辣的很。她陈阿音的父亲排行家里第四,名字叫做陈方忠,母亲许氏,他们生了三个女儿,她是老二,老大叫陈荷花,老小叫陈娟儿,陈方忠前段时间去山里挖石头摔伤了腿,现如今整日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她奶王婆向来不喜许氏,此时更是一口咬定许氏克夫,近来一直没给过好脸色看,看来,这个陈音儿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只是不知道,这小丫头为什么会在河里出事?
沈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五十年前,但原来的世界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么自己就要以陈音儿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略显瘦削的人影在月光下走了进来,手上依稀还端着什么东西。
“音儿,吃点东西吧,妈特意给你熬的粥,加了你最喜欢的南瓜。”
陈音儿看了那碗热腾腾的东西,油灯很暗,却依旧能够看出那碗粥的稀薄,陈音儿皱了皱眉,说起来,这家里条件确实是差了点,但这身子也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做妈未免也太不称职,怎么不弄点稍微营养点的东西给补一补,这种清汤寡水的东西根本提不起什么胃口吧。
本来想一口拒绝,但肚子不争气咕了一声,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深夜里却有些刺耳,陈音儿顿时脸色稍红,幸好这屋子里暗,不然可真丢人了,她想。
那许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叹一口气,在炕边上坐下,“音儿,妈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你奶将鸡蛋全锁起来了,妈实在没办法,只能在这粥里偷偷给你放了一点盐,这南瓜是做晚饭的时候妈偷偷藏起来的,你奶不知道,也不会骂你,好歹吃一点吧。”
说到后面,竟然是有些哽咽。
陈音儿在自己是沈眠的时候,就一直心软的很,最怕别人哭,听到这里就有些受不了,只能伸手接过那碗粥,舀了一勺,入口生涩,她皱了皱眉,说是米粥,像是连着谷子的外壳一并碾碎,米糠和米粒混在一起煮出来一样,吃起来口感怪异粗糙刮喉,几块南瓜填充其中,没有任何嚼头,味道难以言喻,幸好还有一点盐味,她咬牙,将那碗粥喝完了。
许氏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她的闺女一直很懂事,从来不让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