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清晨,纪长婧去到贺氏屋里。
贺氏打算去文绣馆缝制深衣,屋子里满满当当摆着各色布料。
纪长婧道:“府里有的是针线好的婢女,何必非要去文绣馆,一件抵三、四件的价格。”
贺氏挑着布料道:“贵有贵的道理,婢女针绣再好,也越不过文绣馆。”
纪长婧挑了挑眉,脑子里闪过个念头,开口道:“母亲既要做深衣就多做几件,昨日顾叔叔送我几样首饰,我就拿深衣还份人情,虽说礼轻,总是我的心意。”
贺氏莞尔:“顺便也替顾晏做几件,他穿深衣大方又好看。”
纪长婧顺口道:“那我晚些去顾府一趟,向顾叔叔和顾晏取件旧衣照样子做,省得做大或做小。”
贺氏颔首。
到了黄昏,纪长婧先去了趟银楼。
这个时间银楼的客人并不多,也就稀稀拉拉二、三人,掌柜正陪着位清瘦的男子在挑佩件,纪长婧观了眼男子手中的玉,是对鸳鸯玉佩,和她昨天挑出的几乎一模一样。
纪长婧目光微微一顿。
男子十分敏锐地抬眼望来,含笑扫她一眼,侧身和掌柜说上几句,便拿着玉佩走进银楼的雅室。
纪长婧指尖搭向眉骨,觉得男子有几分眼熟,像谁呢?
她一时想不起来。
掌柜已迎上来道:“纪小姐,银楼来了批新货,要不要看看?”
“改日吧!”纪长婧道:“我只是来问问,定做的点翠玉钗还要几天能取?”
掌柜道:“点翠玉钗最考验手艺,还得三日才能做好。”
纪长婧继续道:“昨天摔碎的鸳鸯玉佩赔完钱,玉因为不齐整,当时我便没要,现在想想总有一块是好的,又是个兆头,掌柜可取来给我。”
掌柜听她说完,呵呵笑道:“纪小姐真是和顾少爷想到一块,顾少爷昨晚走后又折回银楼,让伙计把摔碎的鸳鸯玉佩捡拾起来,两块玉装在一个布盒里,早就取走。”
果然和前世一样,顾晏把玉取回府,一块压在柜底,一块连夜拿去哄葭月。
纪长婧不动声色地道:“顾晏倒是想在我前头了。”
掌柜连连附和:“伙计多嘴问了顾少爷一句,可是打算粘好后去讨纪小姐欢心,顾少爷当时就说,确实是拿去讨人欢心的。”
纪长婧徐徐道:“顾晏他,确实用心良苦。”
说完,便辞别掌柜,去到顾府。
顾晏跟同窗有约不在府内,纪长婧便去见了顾云珺,把来意说明。
“我就不要了,顾晏没几件深衣,本就想给他添置些。”顾云珺道:“至于旧衣,你去他屋里拿,看中哪件就拿哪件。”
纪长婧去到顾晏屋里。
顾晏屋里有一排改良过的黄花梨木顶箱柜,箱体前有八扇门,内设长屉,长屉上按着扣合,纪长婧让丫环打开扣合在里头找衣服。
长屉底下有件深黑纹路的长衣,纪长婧朝丫环使了个眼色。
丫环把手伸到长屉底,衣服没拉出,倒先被东西咯了一下,缩回手一看,指间冒出粒血珠子。
纪长婧皱了皱眉头道:“把柜子重新整理下,省得有杂物再咯到人。”
丫环便把取衣服的事放下,先整理起长屉,等把上面的衣物取空,屉底显出一块物件,用白绢帕包住,打开一看,是碎成碴子的鸳鸯玉佩。
纪长婧伫在柜前,捏起玉佩碎片,往事犹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掠过。
前世,她偶然在柜里翻东西,也看到过这块碎玉。
她问过顾晏,顾晏轻描淡写地道,是银楼的伙计送来的,她便再没追究。
要是多点心思,岂能想不到,一块碎掉的玉,藏在长屉深处作甚?
只怪她太过信任顾晏。
鸳鸯玉佩成双,想来另一块,此时正被葭月缝在荷包贴身带着。
思索间,见身后烛火一晃,想来是有人进屋,带着风把蜡烛晃到,遂回头望去,不是顾晏,是顾云珺。
顾云珺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纪长婧手中的玉佩碎片上,开口道:“旧衣挑好没?”
纪长婧道:“已挑好,就是摆桌上的那件深黑纹路的长衣。”
顾云珺颔首,指着玉道:“可是银楼那块碎了的鸳鸯玉佩?”
“刚才拿衣服,发现柜底藏着碎了的鸳鸯玉佩。”纪长婧道:“我今天去银楼时,掌柜跟我说顾晏昨晚走后又折回银楼,把摔碎的鸳鸯玉佩捡拾起来,两块玉装在一个布盒里取走的,听说是要粘起来送我的。”
顾云珺闻弦音知雅意,遂笑道:“一会儿他回府,你问问。”
纪长婧抿唇,慢慢道:“是要好好问问。”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去到正厅,两盏茶的功夫,顾晏回了府。
顾云珺随口问道:“跟谁去喝的酒?”
顾晏道:“本是跟慕容病一起去的,因他和太子交好,太子也跟来喝了几杯。”
顾云珺听到太子两个字,脸色微变,从容地观了会窗外,方才恢复容色道:“太子有没有说些什么?”
顾晏道:“说的多是闲事。”
“勋贵嘴里无闲事!”顾云珺啜口茶水道:“是谈了边关形势,或是今年科考,还是宫里趣闻?”
顾晏道:“只问了我的婚事。”
顾云珺很意外。
顾晏抬起眼角对顾云珺道:“太子听闻长婧是我师妹,便问了她几句。”
顾云珺更加意外。
太子一直深居宫内,如何得知纪长婧,又为何要问起她?
顾长婧并不关心这些,她把玉佩碎片放到桌上,梨涡微漾地道:“大师兄,我听银楼掌柜说你取回鸳鸯玉佩是要粘起来重新送给我的。”
顾晏端庄的身影晃了晃,咳嗽一声道:“你,你,你翻了我长屉?”
顾云珺道:“将军府想帮你做几件深衣,是我让长婧去你屋里取件旧衣做样子的。”
纪长婧道:“鸳鸯玉佩是成对的,怎会只有一块,还有一块呢?”
顾云珺端庄的身影又晃了晃,再次咳了一声道:“也在我屋里。”
纪长婧抬眸,眼底迸射出几分冷意:“你确定,玉在你屋里,会不会在别处?”
顾云珺脑仁一阵疼,下意识瞪着纪长婧道:“不在我屋里,还能在哪里,它长腿会跑不成?”
屋外,海棠树落下的枯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纪长婧的声音也沙沙作响:“只怕,它真长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