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婧回府后见了风雅阁的管事何洛。
这个何洛是赵云昌的拜把子兄弟,也是个三教九流都认识的人脉王,眉眼动作处处透着精明和痞气。
绿绮在屋里嘀嘀咕咕。
大抵是“物以类聚”,也就赵云昌这样的人,才会重用何洛。
全天下的人死光了不成,竟让何洛这等痞子去管风雅阁!
大小姐也是和善,事事由着赵云昌作主。
纪长婧任由她嘀咕,毕竟积年累月的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破除的。
等何洛进门,纪长婧递了个眼神给绿绮,绿绮闭上嘴,容色如常的站到一边。
纪长婧靠在窗前,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随口问道:“四、五月是卿河风景最好的时候,几万枝的海棠同时开放,景致美不胜收,每年这个时候赏花的人就会租借宅子,咱们风雅阁的生意可好?”
何洛道:“回大小姐,生意最好的就是咱们风雅阁。”
纪长婧脸上闪过淡淡的笑意:“卿河边那么多宅子,为何咱们家的生意最好?”
何洛道:“一来,咱们位置好,赏花赏的是全景;二来,应大小姐嘱咐,前院正房三间都空置,后院自成一处,特别的清静和隐蔽,您也知道,那些来赏花的男人,没几个带正室,全是外头勾搭的小娘子,要破身的清倌,唱曲的妞儿,别人家的娇娘,暖床的时候叫呀闹的,最怕旁人听去·。”
绿绮实在听不下去,脸皮红得赛猪肝,开口道:“何洛,你个瞎心的,要回话就好好回,在小姐跟着敬重些。”
何洛方觉失言,轻飘飘拂了自己两巴掌,赔着笑脸对纪长婧道:“大小姐,我没读过书,说话比较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话糙理不糙,不就是这么个道理。”纪长婧搁下杯子,望着水里浮叶道:“咱们后院住的人也是不安份的吗?”
何洛见纪长婧并不计较,咧嘴嘻嘻笑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屋,干柴烈火,不在榻上折腾几回,也说不过去。”
绿绮忍无可忍地道:“何洛,赶紧闭上你的臭嘴,少在大小姐跟前污言垢语。”
纪长婧细长眸子淡淡观了何洛一眼,若无其事地拿起茶杯泯了几口道:“三日后我要去风雅阁赏花,你简单备些酒菜,既先前交待过你事事不要宣扬,这回也尽量低调。”
何洛道:“大小姐只管放心,没人知道风雅阁是您的宅子。”
纪长婧茶盖拂叶,终是含笑道:“至于后院的人,既收了人家银子,便由着人家去,生意才能长久。”
何洛道:“小的谨听大小姐吩咐。”
三日后,顾云珺被纪长婧请进马车,车内还坐着纪简和贺氏。
顾云珺道:“也不说去哪里,就把我塞进马车,你就不怕我有事?”
纪长婧神在在地道:“今日父亲和顾叔叔沐休,能有什么事!”
顾云珺摇摇头,和纪简相视一笑。
纪长婧便开了口:“我大半年前在卿河边置了处宅子,这几月海棠花开,带大家去赏花。”
贺氏惊得合不扰嘴:“置宅这么大的事,事先怎没说一声?”
纪长婧唇角隐藏着促狭的笑意:“若提前说,就没有惊喜可言了!”
纪简听完,全无责怪的意思,呵呵笑着对贺氏道:“咱们女儿越来越本事,不声不响就买了个大宅子,是个能拿主意的。”
实在太会护短!
贺氏很无语。
顾云珺却接了话:“说来,府里人丁单薄,顾晏身边就缺个能拿主意的贤内助。”
弦外之意,车内诸人听得真真切切。
唯纪长婧揣着明白装糊涂,换了话题道:“听闻顾晏最近一直在同窗府里苦读,昼日忘寝食,人也瘦掉好几圈。”
顾云珺听得分明,自然要夸上顾晏几句:“像他这等年纪,能一心一意静下心读书实在难得,都说开书有益、取精用弦,只要持之以恒下去,早晚能成大器。”
纪长婧略略笑弯眉眼:“顾晏勤勉上进,素来脚踏实地,学问定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顾云珺听完,心里喜滋滋的。
兄嫂早亡,顾晏得他一手照顾,因隔着亡故之人,顾云珺对顾晏呵护备至。
有人夸顾晏,比夸他自己还欢喜!
顾云珺不禁道:“顾晏他,比一般世家子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话不假。”贺氏在旁感慨:“远得不说,就说近的,容尚书的二儿子和顾晏一般年纪,有学不去上,整天和府里丫环厮混,把容府弄得乌烟瘴气,如今到了适婚年纪,没一家愿意攀亲,真是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
顾云珺越发自信。
要说顾晏,最最规矩的人,从没半点有损名声的传闻。
聊了一会,车已行至风雅阁。
一行人进到风雅阁的正房,何洛早就备好酒菜。
推窗见景,屋外几万枝海棠同时开放,娇柔红艳,一树艳丽。
海棠花瓣纷冉冉,漫天落叶何翩翩,是少有的美景,难怪这么多名人雅士来卿河边租借宅子,用来赏花赏景。
贺氏道:“常有文人编篆诗词时提及秋海棠,如今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恰逢纪长婧夹筷小菜送过来,便随口道:“长婧,你小时候很喜欢海棠花,总让你父亲采上几朵,养在屋里头的水杯里。”
纪简笑着插话道:“要不要为父再给你折几枝带回去?”
“小时候不懂事,喜欢的东西未必能作数。”纪长婧一双亮如星辰的水眸望向窗外,一点一滴暗淡下去,半晌道:“长大后,明白诸多事理,说不喜欢也就不喜欢了!”
顾云珺观她表情,问了句:“怎就不喜欢了?”
纪长婧面上掠过几分恍神,再三润了润嗓子道:“昔有女子遇人不淑,恒洒泪于北墙,洒泪处生花,其花红如滴血,名日断肠花,即今秋海棠也,既是血泪所化的断肠物,哪里值得欢喜!”
顾云珺愕然。
他从来不觉得纪长婧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刚才分明在她眼里看到无限的悲伤、凄凉和绝望。
纪简并没留意纪长婧的表情,正举着酒杯道:“昔有女子遇人不淑,那指的是别人,有为父在,一定替你寻份最好的婚事,让你从将军府欢欢喜喜的嫁出去。”
纪长婧没有说话,她安静的时候,屋里传来后院男女嘻闹的声音,女子娇喘甜腻,男子放浪形骸,并没有压低声音,传到正房显得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