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蓿忧伤而又显得茫然的神情,韩冬看在眼里,也有一种心如刀割的痛楚。
在他有限的记忆中,甚至是隐隐的感觉中,死在自己手中人命绝对不少。就像韩大黑所说,黑刀之下,亡魂早已满万。这些人从没有在他心中留下过太深的印象。
他从来没有觉得过害怕,或许在他挥刀之时,眼中只有杀死的人和还没有杀死的人。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人是否死有余辜。
因为在他的心中,战场之上从来没有无辜之说。
韩冬这是第二次与有血亲丧身在自己手中的人见面。第一次当然是在原成手中救下的梁雨蓿。
当时看着那个满脸倔强的女子,被原成击飞,死亡就在眼前。而她脸上满足的笑容,仿佛是在飞向自己渴望已久的归宿时。
就在那一刻,韩冬突然知道,她就是越心馨经常提到的梁雨蓿。
这是一种不需要要言语来求证的肯定,好似两个人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经相识,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也是因为如此,当时救下梁雨蓿的韩冬根本没有想过,两人之间其实还有杀父之仇。
此刻,在这个僻静的山村之中,所有人加起来的数量,可能还不如韩冬在战场上一刀斩杀的人多。
只是面对这些人,他的心里却有一种寒风彻骨的感觉,好像在这片天地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狂风呼啸的冰天雪地之中。
特别是看到梁雨蓿悲伤落寞的眼神,他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他突然想到,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无数人中,或许他们的父母都是像许大哥这样普普通通的乡民。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能够平安的回到家中与他们团聚。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问自己,难道在战场上自己不应该杀人吗。只是另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战场之上不杀死别人,自己就会被别人杀死……
这个如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亘古不变的铁则,就连武功已经超凡脱俗的韩冬也不能避免。
隐隐看到梁雨蓿木然放下手中的木片,也没有和村民道别,径直向村外走去。心坚如铁的韩冬也茫然了,他好似失去魂魄一般,只知道跟在梁雨蓿身后默默前行。
太阳渐渐下山,黑夜笼罩了整个大地。夜间的山路虽然崎岖,却无法阻挡两个人的脚步。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谁也没有赶路的想法,漫无目的一直走在山林中。
周围只能听到秋天单调的虫鸣,间或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
两人仿佛穿行在一条漆黑的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中,心中都充满了逃脱这尘世之间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梁雨蓿突然停了下来,她这一路走来,大略的方向是向着北方。走到这里,此时在她面前已经是一座陡峭的山崖。
这是一座山峰的最高处。平坦的山顶,面积不大,几株松柏之下,不知是谁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小小的凉亭,里面有一张石桌,四张石凳。
借助黎明前的微光,韩冬看到凉亭上所写的“远明亭”三个大字。两根石柱上还题有一副对联。
“日出远海明,月苦清猿哀。”
简简单单的凉亭,简简单单的题字。凉亭虽然简陋,却显得的非常干净,应是经常有人过来打扫。其上的字迹以韩冬书法大师的眼光看来,并不高明,甚至只能算是整洁而已。
就连这幅对联,仿佛只是随意选摘前人的诗句而成,对仗也并不工整。但是那种闲适自在、自得其乐的韵味扑面而来。
韩冬心有所感,转身看向凉亭相对之处。居高远望,山下是一马平川的旷野,就连黑色的地平线也能看得清楚。
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丝亮光。在这种光暗交会的视觉冲击之下,韩冬全身骨节发出一阵闷雷般猛烈的炸响。
等到最后一声响起,一轮红日猛然间跃出了地平线。
红\润、纯净到极点的光芒,有一种轮回涅槃的魔力,仿佛能够洗涤世间的一切尘埃。
韩冬突然有一种明悟,不管你是高贵,还是低贱、善良还是邪恶,其实在这轮红日之下,一切都是平等的。
自然永远,恒古不变。人世间所谓的风云变幻、乱世争锋,对无与伦比的红日都不会有任何影响。相反,对每一个人来说,每一轮新的日出,都标志着崭新一天的开始。
或许杀戮并不是在这世间求生的手段,更不会是平息纷争的目的。
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自己身边的坚强女子,感受到她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温度,韩冬伸出手,一只让人心暖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在这一刻,两个人在朝阳的光辉中,迷醉了!
……
下山之后,心神敏锐的韩冬有一种感觉,越国平静的表面,酝酿着翻天覆地的风暴。
两人都不是贪图安逸之人,只是在集镇简单的准备了点行装,一路昼伏夜行,所取的方向正是前梁国都城——大梁。
梁雨蓿曾经打探过消息,据称在战后去过大梁的人说道,在大梁城的东城墙下,建有两座特别的坟墓。
其中一座墓碑上所刻,正是梁国铁壁,大将军梁战的名字。梁雨蓿正是去看看是否真有其事,并且还有将父亲陵墓迁移到母亲陵园之中的想法。
这些事情梁雨蓿虽未曾对韩冬言明,但只需要看到他坚定的眼神。梁雨蓿已能明白,不管前路有何艰辛,他也会一路相伴。在她想来,自己也会是如此。
韩冬对此行的目的,也隐隐有些明白。韩大黑曾经对他说过,当时从汉水之中捞起过两个人。
除了自己,另一人正是与他一起坠落江水之中的梁国大将梁战,且在东城墙下建了两座坟墓。只不过韩冬墓地之中并无尸骸而已。
去往大梁城的路线,梁雨蓿早就筹划过多次。从越国水军驻地九川横渡汉水,抵达对岸姑娘渡是最近的线路,也是她最熟悉的路线。
有了明确的目的,抄小路而行的两人速度极快。只是在进入九川境内之后,并没有去越军驻地打探消息。
当时越月突然听闻越王驾崩,只是简单交代一下,就仓促赶往京都临安。使得军中无首之下,被大将军田横派人将军权接过。梁雨蓿想来,此时再去军中,极有可能是自投罗网。
两人在靠近江边的附近找到一座拜祭江神的小庙,等到夜色渐黑,二人才直奔江边而去。
等到梁雨蓿找到几处熟悉的渡口,却发现越国水军封锁了江水沿岸。沿途周围平日渡江的船只已全部收缴,一时之间连一膄小船也寻找不到。
九月正是秋汛的季节,浑浊的江水汹涌而下,江面比平常要宽阔许多。满天的星光下,哗哗的江水已经冲刷到了堤脚下的防洪林处。
梁雨蓿看着滔滔江水,有些着急,提起自己的苜蓿枪,沿着水压线寻找可以制作木筏的树木。
韩冬走到她身边,指指江中的点点灯火,隐约能够看见那是在江上巡逻的战船。只看战船穿梭往来的密集程度,也能知道简陋的木筏,很难穿过越国水军的封锁。
见梁雨蓿好似有些茫然,韩冬笑笑,扶住她瘦削的肩膀,帮她理了理因为着急有些零乱的发丝。这才拉住她的手,向湍急的江水走去。
脚步刚刚踏入水中,却听到身边的女孩有如蚊呐的声音:“我不会水!”
南船北马,因地理环境使然,自古都是如此。真不知这从小生活在北方,并不会水的少女,在当年与越心馨横渡这条汉水之时,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韩冬伸手环住梁雨蓿的腰肢,肌肤相触,直透入心底的细\腻\柔\滑感传来。韩冬侧头看了看,被这个亲昵的姿势冲击得有些心神不定少女,眼中透露的柔情,让少女稳定了下来。
汹涌的江水没过了梁雨蓿的头顶,脚下一飘,瞬间强大的水流仿佛要将她冲走。韩冬手臂紧了紧,将毫无所惧的少女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只走了十步,少女熟悉了这种在江底行走的方式。已经可以随着韩冬的脚步借力而行。
江底的细沙异常柔软,并不会像淤泥一样陷脚。稍微有些失重的身体,有种漫步在云端的感觉。
只不过,周围是深邃的黑暗,还有无处不在的水流轻抚着他们,仿佛整个世界也只有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寂静中,韩冬察觉到少女的身体有些轻微的扭动,柔软的肌肤也传来僵硬的感觉。韩冬手腕一紧,已将少女抱在怀中。
黑暗之中,就是韩冬也看不轻少女的面容。或许并不需要用眼睛来看,韩冬轻轻伏下头,嘴唇接触到少女柔\软有些冰凉的嘴唇。
一口气送过去,韩冬只觉得一股少女的芳香充盈了自己整个身体,身心无比愉悦的感觉,让他舍不得离开那片已经温暖起来得柔\软。
直到少女轻轻推了他一下,韩冬才放开那瓣被他吸吮的有些充血的香唇。
无与伦比的感官,使得韩冬走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江底也不会迷失方向,也能告诉他离对岸已经只有一百步的距离了。
从来不曾抱怨过的韩冬,此时心中却泛起一丝这段距离也实在太短的想法。好在少女身体又一次传来的报警,让他强烈的本能能够再一次得偿所愿。
走出江面,少女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玲\玲剔\透充满\致命的诱\惑,使得韩冬心中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狂野。只是看到少女在秋风中有些瑟瑟的身影,赶紧上前,搂住了她。
韩冬对于劲道精准无比的把控,加上超越常人的体能,甚至能不惧冰封,何况这些浮与衣衫表面的江水。
从身体内部激发的高速震颤,带动柔软的衣物不住震荡脱水,不到盏茶的功夫,已将两人的衣衫清理干净。
更显温柔的梁雨蓿伏在韩冬怀里,双眸迷离的望着依然朦胧的江面,或许这次刻骨铭心的行程,直到她身体消亡在这个世界上时,她才会遗忘。
转头看时,一座高大的石碑静静的立在哪里。
“姑娘渡!”
在外漂泊了近一年的少女,终于又一次回到了出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