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凝本不想打扰他,但奈何来此是有重要事情商议,只好用手指敲了敲门框,发出咚咚的声音。
睡梦中的凯特被惊醒,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雷凝?你有什么事吗?”凯特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被人打断了睡梦,他显然不太情愿。
“当然有。”雷凝郑重的点了点头。
见雷凝这么严肃,凯特也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睡意全无。
随后雷凝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而在这个过程中,凯特的表情也产生了一系列的变化,从平静再到惊愕。
“事情就是这样。”雷凝总结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请相信我,我说的是实话,这是我们逃离这里的唯一机会。”
凯特沉默了片刻,说道:“谢谢你。”
他已经明白了雷凝的用意,既然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必然基于对他的信任,以及想要与他分享这个机会。
对于雷凝的信任,他很感激,要知道在这种灾难的环境下,还能够愿意为他人着想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所以他要发自真心的致谢。
不过同时,他也抱有疑虑。
“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凯特先是给予肯定,接下来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他所说的内容,的真实性?”
凯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那个病人。
“你的意思是…………”雷凝眯起了眼睛。
“我的意思很简单。”凯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对他的了解,以及对这家医院的了解,全都是他告诉你的。”
“那么你如何能够证明他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无法证明,你又如何相信他?”
面对凯特犀利的问题,雷凝有些发愣,他想了想:“但是也无法证明他说的是假的呀?至少在他所说的内容中,逻辑是自洽的。”
然而凯特却摇了摇头。
“你犯了一个错误。”说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逻辑自洽,不等于可以证伪,而无法证伪的内容,则缺乏可信度。”
“第二。”他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任何缺乏可信度的内容,其虚假的概率都要比可以验证真伪的内容更大。”
“第三。”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如果他说的是假的,那么在动机上就必然不单纯,很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利的影响。”
凯特的思路相当清晰,引起了雷凝的深思。
平心而论,凯特说的是相当有道理,要说到无法证伪的内容,雷凝不由得想到了宗教这种由人类蒙昧时期所形成的事物。
宗教无论逻辑多么自洽,多么自圆其说,都是无法证伪的,没有谁能够证明神灵的存在,但也没有谁能够证明神灵不存在。
正因如此,许多宗教信徒都以这种偷换概念的逻辑来诡辩——因为没有谁能够证明神灵不存在,所以就等于神灵存在。
也就是“无法证明”等于“真实存在”,把相对联系当成必然联系。
这也同样是宗教在最近几个世纪渐渐衰落的原因,科学思想的萌发让人们逐渐认识到宗教在逻辑上的致命缺陷,掌握了验证真伪的能力。
不过…………对于凯特的观点,雷凝有一点是不认同的。
真正意义上无法证伪的内容,本应该是在科学方法上的难以验证,也就是现有科技无法解释的那一部分。
而那个病人所说的内容,显然不在此列。
准确来说,是以自己有限的视角,所能够得到的信息、线索,难以去验证他所说内容的真伪,并非是说任何人都难以验证。
这是自身局限性的问题,所以雷凝觉得凯特的说法不够严谨。
“无可否认,他有骗我的这种可能性。”身体靠在墙上,雷凝缓缓说道:“但是不能仅仅考虑他说假话所带来的损害,而忽略他说真话所带来的影响。”
“如果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藏在这家医院面纱之下的,就是某个拿活人做非法人体实验的机构,而他们救我们的动机也就存疑了。”
“总而言之,我们的处境会很不妙。”
雷凝与凯特的态度不同,产生了分歧。
凯特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只见他摆了摆手,示意雷凝听他一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这件事上,如何权衡利弊,还是要由你自己决定,多说无益。”
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雷凝怎么做都和他无关,反正他是不愿意参与进来。对此,雷凝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既然凯特拒绝和他一起逃离这里,雷凝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带着失落的心情,雷凝走出了凯特的病房。
凯特的这种态度,一定程度上出乎了雷凝的预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本以为凯特会同意的,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没办法,雷凝只好去了趟文叮宁的病房,想要看看她的选择。
幸运的是,文叮宁此时已经苏醒了,只见她躺在病床之上,头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眼神呆滞,好像没有注意到雷凝的到来。
而不幸的是,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看样子她头部的创伤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影响她精神的稳定状况。
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如果不是她挺身而出,救下雷凝,雷凝或许已经死了,而她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感觉怎么样?”雷凝问了一句。
文叮宁疑惑的转过头,一脸的茫然,显然没有注意到雷凝刚才说了些什么,因此雷凝只好再次重复了一遍。
她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微笑:“还好啦,只是头还有些痛,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大碍了。”
雷凝虽然不知道医生有没有告诉文叮宁她身体的情况,但雷凝还是能够看出,这不过是一种安慰性质的话语。
“你呢?”文叮宁笑着反问道。
“我也没什么大碍,身上的伤过几天估计就好了。”雷凝也笑了笑,只不过笑的很勉强。
接下来就是一阵气氛尴尬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文叮宁的伤势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难以下床活动,即便能够做到,恐怕也无法支撑高强度的体力运动。
所以,雷凝没有办法带她一起逃离这里,这是令雷凝非常无奈的一点,或许这也是雷凝考虑不周全的结果。
他天真的以为能够帮助别人,但谁知却难以如愿。至少文叮宁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是难以偿还了。
就在沉默还在持续之时,一名女医生走了进来,看到雷凝也在这里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用严厉的口吻说道。
“请你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闻言,雷凝只好知趣的走出病房。
计划一开始就如此的不顺,给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不管是凯特的拒绝、还是文叮宁的身体情况,都意味着他们会一直留在这家诡异的医院里,就算这不是雷凝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没有办法。
由此而衍生出来的无力感,让他十分难受。
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沐浴在阳光之下,雷凝平复了一下情绪,让自己尽可能的脱离刚才的心理状态。
要知道,哪怕是对自己的父母,雷凝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按照计划,接下来应该窃取红发青年的下水道路线图,不过在动手之前,需要充分的准备,才能增加成功的概率。
首先,就是要掌握他的行踪规律,并从中寻找机会,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对红发青年进行暗中观察,若有不慎,就会引起他的警觉、怀疑。所以在暗中观察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谨慎,避免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同时观察的角度与地点也需要详细考虑,无论如何也要确保万无一失,他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把握住。
因此也不急于这一时,这需要数天的时间来完成。
今天是6月2日,从这天开始算起,雷凝除了要囤积食物和水之外,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暗中观察红发青年的行踪。
受限于医院这个封闭的空间,以及其他人的干扰,雷凝在确保自身不漏出破绽,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对红发青年进行暗中观察,还是十分困难的,至少要做到这点,雷凝就必须时刻保持应有的警惕。
最重要的是,尽可能的避免被对方看到,同时又要保持神态自然,避免被经过的工作人员怀疑。
不过虽然有些困难,但雷凝还是有把握克服的。
到了6月5日,这些天来雷凝一边囤积食物和水,一边暗中观察红发青年的行踪,但令雷凝失望的是,他的行踪并没有规律可循,离开房间的次数、时间长短都不固定,可见他是一个生活作息相当无序的一个人。
所以,雷凝根本就没有机会行动。
既然无法从行踪规律入手,那么不如换一个角度、方式来达到目标。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雷凝还在考虑当中,反正之前的办法算是放弃了。
另外,从来到这家医院开始,至今为止,每天午夜12点,从市中心的方向,就会传来那种恢宏、悠扬的钟声。
对此,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