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啸霖听到“解药”两字,便知道,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叹息一声,面上带了些同情惋惜:“英雄难过美人关,欧阳小姐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只是,庆之虽有错,毕竟与我有兄弟之谊,实在是对不住陆少侠了!”
若是原先的陆远,或许就信了。
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尝遍人生百味,话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话,他会听却不再会信。
“楚王重情重义,在下明白。”
“是我迂腐了,愧对陆少侠。”
唐啸霖内心其实并无多少愧疚,可是,他需要陆远告诉他,那个村子是哪个。
兴城附近的村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单凭一个没人听过的“石漆”便想找到一个村子,怕是朝廷那边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
这猛火油炬制造定要费些功夫,再加上寻这“石漆”的时间,战场之上,战机转瞬即逝,唐啸霖耽搁不起。
对于唐啸霖来说,既然能得到一次解药,那再要一瓶也不是多困难的事。
写了封信,派卫凌云带去亢庆之府上,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带了解药回来。
陆远拿到解药的时候,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讽刺。
不过一个小小的瓷瓶,竟能抵得过万千感情。
握紧手中的解药,陆远说出一个名字:“八石坡。”
而后,抱拳行礼后离开。
唐啸霖惊奇研究着陆远送来的猛火油炬,却不知道,辛伊跟陆远说的法子不单单是这猛火油炬。
辛伊跟陆远总共说了两个东西,一个是这猛火油炬,虽然看着威力巨大,真要用起来却也只是个兵器。
另一个,才是真正的守城利器,可惜,陆远并未说出半个字。
出了刺史府,明明外边的太阳很大,陆远却觉得周身泛着寒气,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大气磅礴的刺史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三月初二,朝廷再次同时对兴城、诸城发起攻击。
没想到的是,此时兴城和诸城并没有上次好打。
兴城这边跟上次的攻城没有太大差别,双方一个攻,一个守,准备的猛火油炬甚至都没有机会用上,因为,上方僵持了一个时辰,朝廷的军队仍在城墙三丈之外。
而诸城这边,与兴城的情形却大不相同。
曹卉此次用的是雷霆战术,交战不过两刻钟,朝廷军队已经欺近城墙。
短短时间内,朝廷已经又做出一辆怪异的战车,两辆战车同时前进,来势汹汹。
诸城这边,改了原先的计划,不再派遣军队出城门去对付战车,只安排好了人拿着猛火油炬,就等那两辆车靠近!
朝廷这边对战车的掌控熟练了许多,相互之间配合的十分默契。
曹卉坐在主帅位置上,看那战车到了城墙边上,战车上的长矛已经能越过外围的城砖。
这个战车出自他之手,虽然早就知道会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却没想到会如此光彩夺目!
仅凭这两辆战车,自然无法攻下诸城,可只要加以时日,做出了足够多的战车,用这战车攻城易如反掌!
可,还没等朝廷这边传出欢呼声,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那战车上竟着起了火,这,怎么可能?
战车是曹卉的主意,自然想到了会被火攻,所以,他早有防备,战车上周围都是用了盾甲,只有少数地方用了木头。
按照他的设计,应是不可能着火的。
他的位置隔得远,并不知那火是怎么起来的,也不知那战车中传出的鬼哭狼嚎……
战车中的人全成了火人,着火的人只要沾上旁边的人,那火便像长了眼睛一般,缠上另外的人。
战车中空间本就不大,起先不过是几个人着了火,旁边的人想过去帮忙扑灭那火,却不想也被火舌吞没。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战车里便只剩一片鬼哭狼嚎。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战车被烧毁,有士兵自那车上跳下来,那士兵已经全身淹没在火中,跳下战车,他想求救,可浑身的灼痛让他只能发出痛苦的“啊啊”声。
两军阵前,漫天火光,不断有火人自那火光之中跑出来,刚开始还有地上的士兵上前去帮忙,没想到,不但没把那火扑灭,反倒还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所有人都骇了一跳,见状,再见到有战友跑出来,见到的人只敢躲得远远的。
角落里,不知道谁喊了句:“妖火,这是妖火!”
被恐惧支配的士兵哪里知道这是不是妖火,听到有人这么喊,立刻就信了,不断有人开始高喊:“妖火,这是妖火!”
曹卉果断鸣鼓收兵,多亏他这些时日治下极严,慌乱之中,士兵们终究遵守军纪,勉强退回营地。
此次一战,楚军虽未胜,朝廷却已落了下风。
而此时,远在见不到战火的京城,却正上演着一战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个面带胡须的干瘦老头跪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脚边,痛哭流涕哭诉道:“皇上,老臣心中不忿,您对那曹卉贼子如何,全天下的人都看在眼里,他怎能,怎能辜负您的器重啊!”
座上的男子年纪不大,只是面容蜡黄,眼睛也没什么神采,这便是楚军口中的昏君——梁惠帝。
跪在地上的老头还在抽着肩膀哭泣,梁惠帝不耐敷衍道:“曲兴旺,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些?朕说了让你管好你的户部就行,你偏要操心前线的事,莫不是,你也想去前线建功立业?”
曲兴旺哪里想去前线,闻言立刻停止了抽泣,擦了下不存在的泪水,苦口婆心劝道:“皇上,臣知道您心善,就怕有些人不知好歹,辜负了您的一片心意。”
梁惠帝冷哼,冲着远处冷哼:“他敢!有他一家老小在京城,朕就不信,他还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皇——”
“好了,退下吧,朕乏了。”
出了皇城,立刻又小厮迎上来,曲兴旺暴躁踢了脚那小厮,骂道:“不长眼的奴才!”
那一脚力道不轻,踹得小厮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远处,赤火堂的人远远看着这一幕,低声商量:“这人真行?一个户部的尚书,能左右战场上的事?”
另一个人不自信点头:“应该可以的吧,我打听过了,这人跟曹卉向来不对付,况且,他家嫡女是后宫的贵人,皇上对这人还算有几分宠信。”
“好,那便是他了!曹卉府中可都安排好了?”
“已经办妥了,藏得十分隐蔽,曹府的人发现不了。”
最先开始发话的人点头,吩咐道:“写封信,待会制造个混乱,扔进曲兴旺的轿子里,后边的,我们不再插手。”
兴城,辛伊听着李晋带回的消息,轻轻蹙起眉头,师兄只跟唐啸霖说了猛火油炬?
心头有些不安,只是,那点不安被别的事情掩盖。
“你是说,诸城那边占了上风?”辛伊问道。
问的是这个,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京城的曲兴旺此刻定然在皇帝那里颠倒是非,可怜了曹卉一家老小。
只是不知,今生,曹启俯是否仍能活下来。
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辛伊有些于心不忍,那孩子,曾经有没有后悔活下来?
对于曹启俯的遭遇,辛伊尽管不忍,可也没法去阻止,前世今生早就不同,就算她可怜他的遭遇,却也没法未卜先知帮他避祸,除非,杀了曲兴旺!
可,若是没了曲兴旺,楚军又会如何?唐啸霖和唐啸群又会如何?
很多事情,不是她能阻止的。
“伊伊?伊伊?”
李晋喊了两声,见面前的女子还是怔怔的,心中一阵慌乱,猛地抓住辛伊的手。
“伊伊!”
辛伊终于回神,不着痕迹抽回手顺了下耳边的碎发,问道:“怎么了?”
手心里空空的,李晋摇头苦笑:“没什么,只是见你出神,有些担心。”
不过是一句普通的真心话,却让辛伊陷入了沉默。
就因为知道是真心话,她无法回应,所以连听到都觉得不自在。
就怕就到辛伊这般模样,李晋叹气,他想,他们之间唯一的鸿沟,便是,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却听都不想听……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孙敏德的声音适时响起:“盟主,亢少府中出事了,府里的管事亲自来的,请您过去一趟。”
亢庆之府里?
李晋跟辛伊对视一眼,辛伊摇头:“我不去了,你快去吧。”
能让一府管事亲自来请,想必是出了大事,可不管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辛伊也没兴趣凑上去,如今的她,还是乖乖窝着的好。
李晋点头,他同样也没打算让辛伊同去,跟辛伊的顾虑一样,她如今,当务之急是保全自己。
见到管事,那管事只是一个劲叹气,什么也不说,只念叨:“您去了就知道了。”
已是半夜,屋子里却漆黑一片,李晋敲了几下门,门内能能到不均匀的呼吸声,却再无其他声响。
轻轻一推房门,房门应声而开。
地上躺着一个人,一身白衣,隐约能看出是个女子。
抬脚进了门,脚刚落地,李晋就觉出了不对劲,脚底的黏稠让他皱起眉头,那是,血!
看向地上,脚底湿漉漉一片,全是血,那血自地上那女子身下蜿蜒而出,一直淌到门口……
李晋吸了口气,看向地上的女子,黑暗中不很清楚,却仍让他认了出来,那是,欧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