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言的想法是,到了十二点就赶紧遛回去。
《疯人院》的结束时间是11:50,倘若交班的同事准时过来,算上正常人看完电影正常上厕所的时间,自己还是可以......
有种躲瘟神的感觉。
事实是,童琛琛就不是正常人。似乎早就料到如此,童琛琛在11点51分的时候第一个走出影厅。
“有没有想逃啊?”她晃着手中的提包。
“什么话,这不是在等你们呐。”
“我们走吧,赶紧的!”严岚岚从她身后窜出来,然后将剩下一点的爆米花桶塞到何立言手里,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
去酒吧是给严岚岚面子。何立言是这么解释的。
街道是安静地,本以为酒吧里是另一番景象,然而并非如此。似是是被寒冷冻结的热火。
“这是‘pub’。”童琛琛说。
“啥?”
“清吧。”
“你不知道?”童琛琛就像看这个怪物。
我就是这么土。何立言的眼神如是说道。
“就当是酒吧啦,安静地那种,差不多的。”严岚岚留下一句话后从他身旁擦过,兴冲冲地冲向里头的空座。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努力神情上装作是常客,可是放不开的手脚还是一眼就能被认出是新手。
“u”型的吧台,跟电视里一样精致的酒水,抛瓶、摇瓶不停歇的调酒师展示着无穷的精力,潇洒却不花哨。
年轻的驻唱歌手哼着柔和的曲子,墙边两个卷发的中年男人疲惫地扔着飞镖,因为总是扎不到墙上的靶子上。
“pbu是流行于英伦三岛的一种酒吧形式,无论学生还是职业人士都适合去。”童琛琛解释道,或者说是科普。
何立言刚还想说,怎么可以带未成年的严岚岚到这种地方。然后就被童琛琛堵上了嘴,要再说的话,一定会被她说成是烦人的老妈子。
这种类型的酒吧适合比较活跃但又没有人陪伴的客人。无聊的就欣赏调酒师,而调酒师也能跟他们聊聊天,甚至玩玩游戏解解愁。
这种酒吧是最富人情味的。这句话童琛琛从进来到现在已经说了三遍。
但何立言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儿。
严岚岚从吧台拿来两杯红蓝相间的酒,一杯端在何立言面前,另一杯放到了童琛琛面前。严岚岚没到喝这种烈酒的年龄,很自觉。
“58一杯,别浪费了。”童琛琛说道。
跟他的对话似乎就该这么进行。
是什么样的密度可以让两种颜色完美地分界开来?何立言端起小巧的三角玻璃杯,轻轻摇了摇,那恰到好处的平衡微微地出现虚影,浅浅的交融。
透过红蓝的液体,能看到对面严岚岚虚缈的剪影。
只是泯了一小口,那种浓烈的辣一直从嘴唇麻痹到喉根,郁烈的奔放。
“怎么样?”
严岚岚拖着下巴,眯着眼,看着何立言紧缩眉目的不适样,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
喝完这杯,要一小时。
何立言皱着眉。
该死,落入她们陷阱了!
“慢着点喝。”童琛琛的友情提醒。
然后每过一阵,何立言都会感受这种欲罢不能的浓郁。明明已经知道它的味道,但就是要再一次地试探,然后陷入一阵被麻痹的兴奋。
时间配合着泯酒的节奏,跚跚而行。
感觉身边的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虚无的缥缈,置身于无尽延伸的沼泽里,双脚却又坚实地触抵在硬地上。虚缈的挣扎。
乐此不疲。
“简直就是毒品。”他发出这样的感慨。
“本来就是啊。”
童琛琛一直在笑,她很喜欢看其他人第一次喝这种酒的表情。
除了酒,清吧最特别最多的就是男人,还有不少外国人。
仿佛因为英伦风格的侵染,来这的中国男子都有了种西方的深邃,尤其是胡子拉碴的,来到这里也会变成最性感最忧郁的大叔。
“没有白来吧!”童琛琛说道,“外国人没有春节的习俗,所以现在这阵子也多会来这种地方消遣。”
“你来这就是看外国汉子的?”
“这么说得话也不是不对,这家店本来就是中英合资的。外国帅哥也是最多。”
“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何立言看着手表说道。
“那又怎么样,我们明天又不需要早起。”
她的意思是,你今天夜班明天也不会上班,晚点睡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是岚岚想来这的。下学期就高考了。”
“以后就不能再感受这种氛围了。”严岚岚故意噘着嘴。
“想玩,就是想玩。”何立言可不信这种光面堂皇的鬼话,然后低头又泯了一口,再次眉头紧锁。,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你看不出我是一滴一滴地在消耗吗?”
“哦,那你玩飞镖吗?”童琛琛继续问。
“不玩。”
“唱歌呢?”
“不要。”
“那我去啦。”她朝他眨了眨眼,然后脱下了毛茸茸的外套,里面是件粉红色的羊绒衫。
在这里唱歌?何立言可没有想过童琛琛还有这一手。
看着吧!旁边严岚岚的表情如是说道。
就像一只粉色的火烈鸟。
童琛琛的上台毫不意外地惹来一阵哨音,驻唱歌手同是欣喜地搬起吉他递过话筒。
她明星范儿十足。
“该怎么去形容你最贴切
拿什么跟你作比较才最特别
对你的感觉 强烈
却又不太了解 凭直觉...”
又是《红色高跟鞋》。
张江在万圣节舞会上唱过,所以何立言很快就想到了歌名。
舞台上分明就是一只飞起又飘落的火烈鸟。
同样的婀娜,同样的奔放。
赚足了台下男人们的眼球。
“怎么样?好听吧。”严岚岚又恢复到拖着下巴的姿势。
“很厉害。”
“那是,琛琛可是这里的公主呢!”
“公主?”
“去年这里举办第一届‘最佳公主’跟‘最佳王子’的驻唱比赛,你猜谁是冠军?”
“她?”
严岚岚骄傲地点点头。
“那王子呢?”
“不记得,知道是个大学生,反正后来就没见过。”
现在想来童琛琛刚上台时候为什么如此轻驾熟御自信满满了,原来只是旧台重登罢了。
真的很厉害。这一点何立言深深地佩服。因为即使他自己能唱这么好,那也是没有勇气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表演的。
她一连唱了三首。
“走吧!”她几乎是蹦跳着下的台。空虚的躯壳刚好被这盛赞的掌声填满,充斥着精神的朵颐。
走了?
何立言看着额头莹莹冒汗的童琛琛,把外套递给她。然后看向桌上的酒杯,她那杯几乎没动过。
“你知道吗...”严岚岚调皮地眨了下右眼,然后垫脚凑到何立言耳边说道:“去年‘公主’地奖励是,终生一折优惠!”
这就是何立言第一次去酒吧的经历,几乎所有的记忆都是那杯红蓝鸡尾酒。最后又着实被童琛琛惊艳了一把。
现在,人多的时候,她会沉默寡言得多,似乎真的成了个公主,更多地都是在笑。把头发留长之后,何立言看她总会觉得有几分江语欣的影子,那种悠悠慢慢的,静态的婀娜。
而最近她又在干嘛呢?
她的寒假该跟她们的一样,可以分为两部分,过年的时候跟准备过年的时候。
两个人,两座城市。
感谢当代的科技,感谢那些发明社交软件的巨人,因为他们的存在,人与人间的交流不再需求渡鸦飞遥的传信,只需光线弹指间,完成信息的传递跟分享。
跟所有女生一样,江语欣也会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美美的自拍,会分享自己奇特的经历。
而这个寒假,似乎少了很多。
看到得最多的,是童琛琛的动态,她成了个自恋狂,有时候半夜会突然分享自己美丽长腿的照片,再配上句“我又瘦了”的描述,然后下面不出意外地尽是“痴汉”的回复。过一会儿,又立刻删了。
庆幸的是,寒假过后大家又可以见面了。
这三个星期里,何立言如愿挣到了未来两个月的生活费,里面更是包含了卖书的钱。
寒假的第一个星期五,何立言记得很清楚,这是个值得记住的时间点。他的第一本惊悚小说《婴怨》完结,70万字。虽然在20万字的时候就已经申请上架销售,但似乎现在的读者更喜欢完结的小说,所以销量并不如意,甚至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直到完结的那一周,订阅量才渐渐有了起色,虽然有时一天依旧只是几块钱,但都是对作者何立言莫大的鼓舞。
这条路我可以继续走下去。
看着三位数的稿费,何立言终于可以合上电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说道。
—————201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