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琛琛叹息地把头依偎在何立言的肩膀,轻声说:“我羡慕江姐,可又担心自己有一天变成她那样...跟她相比,我觉得自己差好远。”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伤感。
静静地空屋子里,四角明晃晃的白灯下,两人的影子围成含苞待放的花儿,安静地浮在脚下。
过了一会儿。
“你还有我。”何立言觉得该这么说,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太阳落下后天黑得特别快,晚风渐渐渗入到暖暖的店铺里。
“我去把门掩上点。”
他动了下肩膀,童琛琛会意地抬起头,然后机械地匐在桌上,尖尖的下巴顶在光滑的桌面。
转回身的时候,童琛琛已经闭上了眼。
“琛,要是累了就早点打烊吧。”
然后刚说完,她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笨?”
她的语气中半开玩笑半带着威胁。
何立言坐回她旁边,对她说:“我觉得你有点奇怪。”
“回答我。”
很安静。
童琛琛的声音像夜雾一样轻忽。
“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个考不上大学没文化还不听话,现在整日无所事事以后回去继承家产混吃等死的笨蛋?”
童琛琛几乎呜咽着说出后半句,背影融合在门外的夜色里。
“没有。”
“你骗我。”
“就是没有。”
“骗人...”她的声音隐匿了下去,眼泪滴了出来。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不光是我,这里的所有人。语欣跟小雯,胖子跟学霸,还有姜姗姗,唐叶,超...所有人,都不会这样想!大家都喜欢你,把你当作妹妹,当朋友!”
何立言几乎是用读书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输入进童琛琛的耳朵。
“你今晚很奇怪。”他最后说道。
童琛琛没有说话,依旧是趴在桌子上,只是换了个姿势,左脸贴在桌面,乌黑的头发散散地披盖住右脸,发丝勾住泪滴然后顺着淌到桌上。
“是不是张江跟你说了什么?”
何立言能联系到的只有张江,可是想想又不太可能,自己过来她离开,各种看来她俩都是很好的关系。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童琛琛僵硬地动动脑袋。
下巴依旧红红的,是刚才抵在桌面留下的印痕。
“江姐也觉得我该听家里的。”她说着,“我爸知道她来这上课,让她来说服我,她跟我提了下,她也觉得我该回去。”
“然后呢?”
“我不高兴,她就没说什么,就是提了下。”
“她可能只是不想你以后变成她那样。”
“可是我还小,有时间。”
“你是这样回她的?”
“没有。我说会考虑的。”
听着童琛琛的话何立言突然有点羡慕,这对姐妹无形间互相关心着彼此。
此刻她的情态令人楚楚怜惜。
何立言想起自己。
小时候在乡下,每天放学后就能跟村里的小伙伴们从小河边掰芦苇杆打仗玩闹,下大雨发水时候还能一起腰里连着绳子下水摸鱼,那时候的他还从没想过在城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有一天,政府修路,村子拆了,他随父母搬进了城里。村里的伙伴也因此散了,那个时候没有普及手机,自此少有音信。城里的新同学放学后不会喊他一起去小卖铺旁玩游戏机,甚至很少主动跟他来说话。
四年后,母亲走了,父亲依旧在打工。何立言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生活。他努力学习,希望改变,那时候跟他走得最近的居然一直是个女生,这个富家大小姐。
上了初中,鱼龙混杂的时期。因为童琛琛的缘故,他身边的男生多了起来。他知道许多都是因为接近童琛琛而跟他做朋友,他一面保护着童琛琛,一面维持着身边脆弱的友谊。
有过真正的朋友,高中的时候。就像是随着时代教育的发展,社会的进化,何立言就是这么比喻的。考上优秀的高中,优秀的同学,大家更多的只为学习,学而知友,这是他最轻松的一段时间,可是高考之后,大家又散了。
所以,像童琛琛那样身边总有关心的亲戚朋友,何立言是最羡慕的。
他看着匐在桌面上哀愁的大小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揭去被泪水黏在脸上的乱发。
“你干嘛?”
童琛琛小声地叫唤道。
“太丑了。”
何立言回她。
“别闹,人家正伤心呢。”她扭扭头。
何立言想笑,伸手过去将她的脸一下从桌面上托起。
“是该说你多愁善感呢,还是…”
语气是细风一样的温柔,在听觉里荡漾出波纹。
“我就是想到这就难过起来…你把手拿开先!”
童琛琛几乎是撅着嘴巴在说话,音调都被托高了几度。何立言顺应地将手掌移开。她抬起头,左脸颊还是一片粉红,只是泪水的印渍已经随着刚才的手拭去。
童琛琛用手摸着刚被夹得有点难受的脸,看着对面这个正露着一脸“孩子气”笑容的男生,心里的独白是“为什么陪我的是这么一个笨蛋?”
她想生气,从来没有男生敢这么嚣张地对待自己的脸。甚至现在还残留着他那朝阳一样浓烈的清晰的味道,那一刻她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像是琴弦在空气中发出的铮铮噪音。
似乎动作太过亲密了吧?童琛琛这样想着,脸就微微地红起来。
只是这个念头仅仅是像风一样地掠过池塘,然后突然觉得,自己才是个笨蛋,童琛琛你就是个大笨蛋。
“立言,应该不会来人了,我们打烊吧。”
“嗯,我早就这样想了。”然后他站起身去收拾吧台。
“明天你来么?”
“姗姗明天有课么?我是没课,但是要陪胖子去市里修电脑,你可以问问语欣跟小雯呐。”
“哦。”
然后她看着他擦完了吧台。
——2014年.2月